下午察：中专生的逆袭？

江苏省涟水中等专业学校的17岁女生姜萍，以全球排名12的成绩爆冷入围2024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决赛，也是排在前三十的学生中唯一的女生。

中等专业院校，简称中专。在中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后，有近40%的学生无法入学普通高中，去向是职业高中、中专和技术学校……这些地方往往被认为是不好好学习、考不上高中的学生的去处。

姜萍作为一名学习服装设计的中专在校生，在全球的数学比赛中击败一众清华、北大、剑桥等名校学生，让许多人惊掉下巴，由衷赞叹。

逆袭故事

由中国科协、阿里巴巴基金会和达摩院共同发起的国际数学竞赛星期四（6月13日）公布决赛名单，来自17个国家和地区的801名选手进入决赛，平均年龄22岁。

17岁的姜萍在801名选手中排名12。她也是这项赛事自2018年举办以来，首位入围的中专在读生。排在她前面的选手，分别来自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英国剑桥大学，以及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加州理工学院、普林斯顿大学、卡耐基梅隆大学。排在姜萍后面的，还有中科院博士，奥数金牌选手等。

这一消息迅速成为中国互联网上最热门的话题，多个与姜萍相关的话题登上星期五（14日）的微博热搜。

中国媒体报道，姜萍对数学的敏锐从初中开始，一般题目“看一眼就有思路”、“喜欢做难题”，但在中考中，却因为做题速度比较慢，连试卷都没能完成，没有考上重点高中，选择了职业学校。

进入涟水中专后，姜萍领先的数学成绩引起数学老师的注意。在老师的引导下，她开始自学高等数学，借着手机翻译软件和一本《英汉小词典》学习英文微积分教材。

参加阿里巴巴的数学竞赛，也是源于老师的鼓励。她说：“我原来觉得我是不是不配参加，但老师跟我说，世界各地无论什么职业，服务员、外卖小哥、医生都有参加的，就鼓励我试试看。”

她也说：“我平时很认真地学数学，想自己的能力能展现出来，被人看见。”在预算赛的两天里，她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答题，想证明“女生学数学也可以挺棒的”。

网民赞扬她的努力，感叹“中考没筛选出来的人才，无门槛比赛找到了”。还有网民羡慕她有老师做伯乐，“否则一个中专生，哪会去自学高数？更不会有信心去参加竞赛吧！”

显然在大众的评价中，一般中专生可不是聪明好学的代表。一名网民说，他的家长从初中一年级就开始吓唬他：一半孩子都考不上高中，不努力就得去中专当“预备厂工”。

被分流的学生

中国的九年义务教育，即初中毕业后，学生们会基于中考成绩，流向升学方向的重点高中、普通高中，或是职业方向的职业高中、中专、技校。

重点和普通高中的学生们以三年后升大学为目标。而中专、职高、技校，则属于中等职业教育学校，以专业技能培训和就业为导向。中专、职高统一属于中国教育部主管，技校则由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主管。

这个过程也被称为“普职分流”。中国教育部在2014年明确，原则上要按50%的比例引导应届初中毕业生向中等职业学校分流。

在实际发展中，普通高中的学位增加，录取的比例大约在60%。中国教育部数据显示，2022年中等职业学校招生650万6900人，占高中阶段招生的40.71%，全国普职比例约为6∶4。

但这仍然意味着，有40%的学生将被分流到职业教育的学校就读，而他们也是中考成绩靠后的40%。尽管中国政府一再鼓励发展职业教育，但家长却始终不愿让孩子上职高、中专。

《财经》一篇关于职高生受歧视的报道指出，考不上普高的学生只能上职高，职高的生源质量与办学水平都比较低，学校环境较差，家长们担心这样的环境反而把孩子带坏，长期以来社会上逐渐形成看不起职业教育的观念。

事实上，并非所有职校都那么糟糕，它们也有优秀的教师资源，而一些孩子可能只是晚熟，但这仍然很难改变家长的观念。报道引述一名初中班主任说：“学习再不好，家长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其他出路，能拿钱读民办高中也行，能出国也行。”

这一方面加重了从初中，甚至小学就开始的教育内卷，也让一些“晚熟的孩子”、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失去进入普通高中、进一步升学、深造的机会。

北大国发院院长姚洋对《财经》说，现实情况是，读职高的大多是农村孩子。他看过一个技校，学生几乎都来自农村，其中三分之一是单亲家庭。这说明中考分流实际变成了阶层固化的工具，被分流到职高的学生收入与行业均被锁定，之后提高收入或改行都变得更困难。

他认为，中国产业在升级，更需要大学层级的职业教育；将延长义务教育到高中后，学生通过自考成人大专或大学提高就业能力。

2022年的中国两会（全国政协与人大年会）上，也有数名人大代表提出改革普职分流的措施，包括取消中考，或提升普通高中入学率至80%等。中国教育部官员回应时说，坚持普职分流非常必要，关键在于建成更优质的中职学校。

中职生的机会？

姜萍的梦想是考入浙江大学，但她的伯乐数学老师王闰秋称，由于专业限制，她只能就读江苏省内的三所高校，最好能申请到常熟理工。

有舆论鼓动浙江大学应该破格录取姜萍，浙大招生办星期五回应称，破格或录取涉及到正规程序，暂无法解答。

《中国青年报》此前的报道也指出，按照规定，中职生往往只能考取省内的本科或高职，能选择的本科学校也比较一般。

从职高、中专毕业直接就业很难，多数学生希望提升学历，但这也不容易。北京大学2020年一次覆盖全国职校的调查显示，职高毕业直接就业的仅有35%，约65%升入职业技术学院、大专等高等院校，约10%能进入本科院校。不过，不同地域差别明显，东部和中部大约60%的中职学生升入大专，7%左右升入本科，但在西部，仅有4%的学生升入本科。

不过，针对职校生的升学问题，近来也出现改革的迹象。浙江省温州市教育局6月提出新政，普高生和中职生之间在一定条件下允许互相转学，广东佛山5月也推出类似政策。教育专家熊丙奇发文称，这有利于打通职业教育的学历“断头路”，为学生提供更多的成才选择。

如果转到普通高中，姜萍说不定可以通过高考一圆她的浙大梦，而更多像她这样中考之后才逐渐展现才能的“晚熟”学生而言，也许会有更多深造的机会。

不过，舆论也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就是庆幸姜萍被分流到了职校而非重点高中，得以发展个人兴趣，否则她现在应该在为了备战高考刷题，哪还有时间和空间自学微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