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中国高校的“保姆式管理”

五一假期来临之际，不少人蠢蠢欲动准备踏上旅途，中国的大学生们却被学校提醒不要组团外出旅游。

中国媒体报道，多所中国高校在五一假期前发布通知，严禁以班级、学院名义组织外出旅游，也反对学生自行组织租车外出、团体旅游。

通知的出发点大多是安全考虑。不少公众表示不解，认为大学生已是成年人，应对自己的安全负责，学校限制学生自己组团出游，是管得太宽了点。

一些学校在通知中建议学生“与家人朋友结伴出行”，更惹来网民评论这是把大学生当小学生看，出去玩还需要“叫家长”，也是把责任推给家庭。

中国教育科学院研究员储朝晖接受新华网访问时说，高校学生作为成年人，已经不同于中小学生，应把对学生的假期和学期管理区分开。

但越来越多迹象显示，高校正在把成年人当成中小学生来管理。

不准出游、不准拉帘子

上个月，一件讨论热度更高的事是，大学生不准在宿舍内拉上“床帘”。

先是新疆医科大学网站在3月27日宣布，学生公寓属于人员密集场所，宿舍里悬挂床帘存在一定消防安全隐患”，因此统一要求不允许在学生宿舍安装床帘。

这项规定并非一家独有。据澎湃新闻梳理，中国传媒大学、中国石油大学、西北民族大学、吉林农业大学、甘肃民族师范学院外语系、河北张家口学院、河南南阳师范学院等，均不允许在学生宿舍安装床帘。

其中，河北张家口学院还开展“学生宿舍床帘专项整治”行动，工作人员进入每间宿舍对存在的床帘安全隐患进行逐一排查，会“帮忙”拆除或由学生主动拆掉床帘。

各高校列出的主要原因，包括床帘属易燃品，造成消防隐患、不利于舍友人际交往、不利于空气流通等。

这与大学生的观点恰恰相反。名为郭思航的大学生在澎湃网站上发表评论文章说，床帘恰恰是宿舍集体生活的“刚需”——关上帘子，各自有空间做自己的事，互不打扰；打开之后，又可以重新交流。

同时，网民也质疑安全隐患一说，反问难道床单不是易燃品？

南都评论则指出，不让大学生在宿舍挂床帘，反映的是高校管理的一个侧面，即“大学管理中学化”的倾向。

寄成绩单、建家长群

这种管理倾向，除了表现在校内规定上，也表现在家校沟通之中。本月初，有浙江大学学生晒出学校寄给家长的成绩单，成为网络热点，浙大也证实确有此事。

有人感叹，“都已经是大学生了，为什么还要像中学一样收到考试成绩的支配？”

对此，浙江大学教务处一位老师称，部分学院确实会向学生家长邮寄成绩单，这是为了保障家长的知情权。也有支持者认为，这是因为近年来中国高校学生不重视学习，挂科的越来越多，需要监督。

如果说寄成绩单算是常规操作，那么辅导员建家长微信群，在群里沟通大学生在校表现、督促家长让孩子完成学习任务等，则更像中小学了。但这样的群，已经是大学生中的普遍情况。

大学生许燃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她考试前总会收到父母让她好好复习的信息，因为辅导员会给她的父母发考试安排。许燃说，她高中三年一直被管束，因此她高考最大的动力，便是逃离父母，考一个离家远一些的大学。但是，“家长群把我打回了原点”。

小红书上还有大学生网民发贴吐槽，连寝室没有按时熄灯、清洁做得不到位，辅导员都会发给她父母，她父母有时会直接转发群里的信息，有时则会直接打电话来质问她。她说：“确实很窒息”，“成年了，但好像又没成”。

也因为这样的窒息，不少学生拿出了一套应对办法，即同学之间互相帮忙扮作对方家长进群。网民分享，为装得更像，他们还会把微信名改成“在路上”、“落花无声”、“松柏长青”等，头像改成花草山水，以更贴近中年人风格，不让辅导员怀疑。

是学校管太多，还是家长不愿放手？

《中国青年报》引述湖南某大学担任辅导员的涂莉莉说，现在大学的管理模式越来越“高中化”，“小到熄灯、卫生这些事都会有专门的规章制度，每逢节假日必须通知家长报平安，当然这些都是为了安全，但也说明大学越来越不放心学生了”。

湖北省心理卫生协会理事贾洪武说，大学“高中化”是大学的一种自我矮化。“学生不能出任何问题，什么事情都要消灭在萌芽之中，这其实是一种“职业保姆”思想，害怕自己承担责任。

贾洪武说，事无巨细的管理虽然会让学生少犯一些错误，但也抑制了他们的成长。

不过，不放心学生的不只是学校，还有家长们。

涂莉莉认为，有的大学管理得越来越细的关键，在于家长。她举例，仅是一次同学睡过了没有及时回电话，这名家长就在群里连发七八条三四十秒的语音，语气急切，请求老师去宿舍看看情况。“如果家长无法放手，学校乃至社会的干预也无济于事。”

《新周刊》报道也指出，许多家长群是家长要求建的，家长也会自发组建群，就像“粉丝后援团”，让爸妈第一时间掌握孩子动态。

一些家长还会加入大学附近的“外卖水果群”，帮孩子远程下单买水果，一些家长还嘱咐水果店老板直接送到公寓单位门口，因为“孩子说没力气去快递柜拿了”。

报道评论称，中国孩子小时候是“速成儿童”，快速为进入社会学习一切礼教和学识，但当他们真正成年，即将宣告独立时，却被以“关心”为名义的家长强势管控着。

因此，在这般家长难放手、学校怕担责的心态作用下，越来越多中国大学生处于家校共建的“保姆式管理”之中。但没有人可以永远躲在这张网之下，难道要等他们完全脱离，才能真正开始成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