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骨灰房的背后

房子曾是许多中国人的主要存钱和生财工具，现在却变成了部分家庭用来存放骨灰的场所。

《法治日报》星期三（4月3日）发出一篇近3900字的调查报道，主题围绕和探讨“骨灰房”现象。什么是骨灰房？顾名思义指的就是专门用来放置骨灰盒进行祭奠的房子。

文章称，骨灰房遍布中国多个地区，甚至引述受访者说，其所住小区存在一定比例的骨灰房，有的楼层甚至楼栋可能“住的死人比活人多”。

至于为什么会有骨灰房的出现，文章这样解释：“大城市存在着墓地价格高、管理费用贵、租期短等现实问题”，同时指出，骨灰房的业主，大多生活在一、二线大城市。

一名来自北京市朝阳区的赵姓女士感慨说，在北京即使是质量一般、地理位置偏远的墓地，价格也要10多万元（人民币，下同，逾1万8625新元），“太贵了，买不起”。除了价格高昂，更要紧的是墓地只有20年的使用权，之后还需要支付墓地管理费。

赵女士还说，已经看好河北省张家口市崇礼区某楼盘，一套房的价格在25万元左右，面积适中，而且产权期长达70年。崇礼区位于河北西北部，人口不到15万人。

天津一名购买骨灰房的小区业主也向《法治日报》说，买骨灰房一般会选择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住户较少、单价便宜的小区。该业主还绘声绘影说，买了就悄悄地安置，不要告诉邻居和附近住户，以免他们产生心理负担、引发纠纷。

这篇报道刊登后被中国多家媒体转载，并在网络上引发了正反两面的讨论。有网民认为骨灰房会影响小区房价，而且十分不吉利。“这样做其实很不好。可能受害的不是邻居。而是那家人。”有网民则不以为然地说：“房子是自己的，有什么关系吗？”

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数网民都指出，骨灰房之所以会存在，很大原因离不开价格越来越昂贵的墓地。“市场机制调节，谁让墓地那么贵”“墓地性价比太低，家里人口多的买房放骨灰确实性价比高多了。”

骨灰房合法？

从网络舆论反应看，骨灰房不是凭空而生，更多是民众出于墓地价格太高的无奈之举。尽管如此，站在法律层面上，骨灰房的用途并不合法。

《法治日报》引述中国传媒大学文化产业管理学院法律系主任郑宁说：“商品房的用途是用来居住的，而不是用于存放死者骨灰，这种用途与通常理解的居住是不一样的。”

郑宁强调，个人购买商品房专门放置骨灰盒的行为，违背了民法典中的公序良俗原则，相关人员可以申请物业公司协调或至法院起诉，要求恢复原用途并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

上海诚康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大成说，中国现行法律法规对住户私自使用商品房安放骨灰盒进行祭奠的行为，并非完全没有限制。他提到，从中国国务院颁布的城镇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和转让暂行条例来看，购房人将“居住”用途的住房改变为“丧葬”用途的“骨灰房”，在事实上已经构成了对土地用途的改变，违反了相关规定。即便认为行政法规无权规范民事法律主体的行为，住户私自使用商品房安放骨灰盒的行为也明显违背了遵守公序良俗的民法基本原则。

“具体到殡葬这一领域，《殡葬管理条例》第十四条也明确规定，办理丧事活动，不得妨害公共秩序、危害公共安全，不得侵害他人的合法权益。因此，小区居民在安置家属骨灰盒时有义务遵循最基本的公序良俗。”

不过，房地产资深律师包华向《新京报》指出，业主仅将房屋作为自己亲属骨灰存放，且其祭拜活动不影响其他业主的正常生活秩序，则不违法。但如果业主将房屋用于亲属以外的多人骨灰存放，且涉嫌将住宅改经营使用，是违法的。

包华说，如果业主虽然只存放自己亲属骨灰，但其祭拜活动影响其他业主的正常生活秩序，也是违法的。

墓地价格为何飞涨

近年来，随着中国土地价格上涨，除了商品房价一直上升，墓地价格也一路水涨船高，尤其是在大城市。

中新经纬旗下的微信公号“V观财报”星期一（4月1日）根据互联网选墓平台墓团网参考价计算，北京墓园平均起售价8万3100元，上海9万9900元左右，广州4万3300元，深圳6万4100元。值得注意的是，这都是依据参考价得出的价格，不一定反映市场价格。

这一点，从央视网星期四（4月4日）的报道中可见一斑。报道称，在北京某墓园内，琉璃碑的墓地最低11万9800元，面积为0.33平方米；其他卧碑、立碑式的墓地，售价从13万8000元至50万元不等，面积在0.33至1平方米之间。

报道引述一名最近刚在厦门祭扫的常姓女士说，她曾在2016年为离世亲人购买双人墓，总共花费只需10万元。对比如今单人墓就要24万元，如此巨大的差距令人咋舌。

对此，新华社引述广西壮族自治区民政厅社会事务处副处长伍用文说，“城市墓地价格贵主要由供需失衡导致”。他解释，中国传统殡葬讲究入土为安，而当前大城市人口较多，墓地越卖越少，资源短缺自然导致价格升高。

中山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人类学博士周如南则提到了产权问题。他向《南方都市报》说：“对于老百姓来说，墓地只有使用权，而不是永久产权。”依据中国民政部《公墓管理暂行办法》，经营性公墓的墓穴管理费一次性收取最长不得超过20年。“20年之后要续交管理费，基本上是租赁的关系”，这也影响到使用墓地的价格。

根据央视网报道，中国公墓分为公益性公墓和经营性公墓。公益性公墓是为村民提供安葬服务的公共墓地，有户籍限制，不得对外销售；经营性公墓则是为城镇居民提供安葬服务的公共墓地，销售范围更广。

土葬还是比生态安葬欢迎？

进一步剖析，这一切与中国传统丧葬文化中对土葬尤为看重有关。有微博网民说：“大家现在还是很重视土葬，虽然草坪葬比较便宜，但有子女的人很少考虑，更不要说海葬、花坛葬、树葬了。”

2012年河南轰轰烈烈的“平坟复耕”行动受挫，便具体反映了民众对土葬的重视程度。据报道，2012年初开始，盛行土葬的河南省在洛阳、南阳、商丘、周口等多市相继开展平坟复耕，也就是将原有的殡葬用地调整为农业用地。

然而，由于部分地区强制平坟，加上公墓建设较简陋等，平坟复耕遭到民众大力反对和质疑，以致这项工作在一些地方被迫暂停。

不少观点认为，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加快，以及人口老龄化加剧，未来殡葬用地不足问题将更加突出。为此，中国2016年发布了《关于推行节地生态安葬的指导意见》，鼓励人们采用树葬、海葬、草坪葬等生态安葬方式，一些地方政府甚至还出台激励政策，凡是实行生态安葬的，政府都会给予奖补。

不过，这些措施的成效看起来不高。新华社星期四引述不具名的中国民政部相关负责人说，近三年来选择生态安葬的比例已提高到3.2%。简单来说，就是有100人逝世，只有三人左右会实行生态安葬。

总的来说，在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的传统下，为什么还会有人选择买房子来进行骨灰安置，原因除了墓地价格高昂，还有很多值得深思的问题。

如果无法改变现有的墓葬形式和观念，在土地越来越少的未来，骨灰房的数量恐怕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