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红：中国基层恶性事故增多会不会难制止

南京居民楼大火、燕郊商铺爆炸、邯郸初中生杀人……近一个月来，中国地方上的严重事故与骇人命案接二连三，让资深媒体人胡锡进都坐不住了。胡锡进上周发文警告，基层恶性事故最近“有点多”，干部躺平的多、忙于形式主义，恶性事故似乎增多的趋势可能制止不住。

话说中国这么大，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实不足为奇，但近期一系列事故的严重性与频密程度却让人不得不关注。2月23日南京居民楼大火，当地居民虽已多次举报电动自行车停放与充电乱象，但隐患始终未拔除，最终酿成15死44伤的惨剧。3月中旬，河北燕郊镇一家商铺疑本月因燃气泄露引发爆燃，造成七死27伤。差不多同时，邯郸市三名13岁少年合力杀害同班同学并埋尸，引起社会哗然，让许多家长送孩子上学都有些胆战心惊。

上述是胡锡进提到的案例，他没提到的事故包括今年1月的河南方城县的宿舍火灾（13人遇难）、江西新余市的店铺火灾（39人遇难）。此外，德州、沈阳、台州、北京本月先后出现的汽车冲撞行人事件，粗略计算已合计造成九人死亡，数十人受伤。

没有数据证明基层恶性事故增加背后有系统性原因，但胡锡进坦言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写到：“几位专家学者私下议论，觉得基层现在躺平的多，忙形式主义的多，心思用来应付上边的多，真正把精力投到本职工作的少了，往往得过且过，所以各种事故层出不穷。”

胡锡进并称，基层人员的正当本职工作反而成了“业余”“副业”，绝非个别情况。他真的有些忧虑，基层工作出现体系性松懈，恶性事故似乎在增多的趋势有可能制止不住。

文章问世后，有网民留言讥讽胡锡进只敢把矛头指向基层、不敢直言问题的根源就在高层。但公平地说，胡锡进已经在婉转地对上层喊话，而以他对中国之了解、人脉的广阔，他所指出的问题恐怕不是无的放矢。

事实上，胡锡进本星期再次就基层情况撰文，再深剥出基层螺丝或许在松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公职与基层人员的普遍性降薪。

他告诫，领导们最好别预期“降薪之后下边仍会干劲饱满”，过去两三年里不少地方的公务员、公职人员和基层劳动者出现降薪，随着一段时间的薪酬停滞和下降，基层公职人员的责任心容易出现下降，形式主义就是责任心下降的最好掩盖。“基层人员可能看上去更加忙碌了，甚至加班更多了，口号也喊得更响了，工作的实际质量却很可能在一些看不到的地方打了折扣……这有可能导致一些隐患增多。”

自从去年走出疫情以来，中国经济并没有出现期望中的报复性反弹，2023年的经济增速虽然仍达到傲人的5.2%，但青年失业率高企、降薪，以及富裕家庭数量减少，都反映出民众的切身感受不佳，不论是实际工资、收入预期或财富效应都可能今不如昔。而由上到下趋紧的管理，打不掉的形式主义，也继续是基层的沉重负担。

在观察中国的情况时，许多报道注意到民企信心低落、精英“润”出国、城市人内卷、股市表现等等，相比之下，基层治理所受影响较少获得关注。胡锡进倒是提醒了大家，经济减速的冲击会叠加到既有问题中，最终在不同层面都浮现出问题。近期基层恶性事故增多，也是经济不佳的一面反射镜。

由此可以想象，今年两会上中央政府高喊“各级政府要习惯过紧日子”“过紧日子是长久之计”，已经饱受减薪之苦的基层人员听到可能头都大了。党政机关把钱节约下来用于保障民生，这是顺民意的做法，但如何把握尺度以保障由上到下各单位仍能有效运作，也是一门学问。

至于胡锡进没有提到、可能造成中国基层出现体系性松懈的另一个原因，是上层权力高度集中在下层产生的模仿效应。随着最高层定于一尊，一些地方省县市机关一把手很可能也自我发挥、自我定位为权力中心，决策不容议论或监督。早几年前，中国就出现过类似现象，当高层规定不得“妄议中央”后，一些地方与部门领导也有样学样、自我发挥加上后缀，要求不得“妄议中央、省委和市委决策”、“妄议组织”，等等。

在本月中旬的燕郊爆炸事件中，不是有当地工作人员在直播镜头下粗暴阻止央媒记者采访吗？阻挠采访、不接受监督，凡此种种都难免在基层治理中埋下隐患。胡锡进担忧，基层恶性事故似乎增多的趋势有可能制止不住，但愿这只是媒体人的过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