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地摊烟火，是中国经济的生机吗？

淄博烧烤的香味，飘到了北上广。

4月26日，中国深圳市通过新版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从9月1日起不再全面禁止摆地摊。

深圳并非首个放开“路边摊”管控的城市。去年9月以来，上海、北京、广州、成都、苏州、无锡、南宁、南京、兰州等多地纷纷通过修订政策或发文的方式鼓励“商业外摆”经营模式。

近日，中国官方媒体央视新闻报道了一则95后夫妻在浙江义乌夜市经营小吃摊的新闻，一度登上微博热搜和抖音热门。

在视频中，夫妻俩边摆摊边直播，生意火爆。凌晨，他们对着直播镜头播报销售额：“大概9000块（人民币，下同，约1724新元）左右，一天就赚到了，好有成就感。”

官媒宣传加上各地政策，把地摊经济拉回到公众视野。这种经济业态对中国人来说，毫不陌生。

互联网关于官方鼓励地摊经济的记忆，可以追溯到2017年。当年时任中国总理李克强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提出，一味追求环境整洁，牺牲许多小商铺的城市，是毫无活力的“死城”。不过，这一提法并未形成规模。

地摊经济初具规模地出现在中国官方表述里，是2020年。

2020年初，冠病疫情在中国爆发。当年2月，中国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达到6.2%的历史高位。

三个月后的全国两会（人大和政协年会）上，李克强先是盛赞西部某城设置了3.6万个流动商贩的摊位，一夜之间解决10万人就业问题；后又赴山东烟台考察，称赞当地的地摊经济、小店经济“是就业岗位的重要来源，是人间的烟火，和‘高大上’一样，是中国的生机。”

据说李克强盛赞的那个西部城市，是成都。它是2020年首个提出支持“外摆”、也就是路边摊的城市。

此后一个月，中国数十座城市动员商贩重新上街摆摊。社交媒体上，“全员摆摊”成为热搜话题。摆摊人中也出现了更多年轻人的身影。

但李克强话音刚落不久，北京市委机关报《北京日报》即发表题为《地摊经济不适合北京》的文章，指北京代表中国国家形象，必须注重保持城市应有的秩序，不应也不能发展那些不符合首都城市战略定位、不利于营造和谐宜居环境的经济业态。

中国央视新闻随后紧跟，连续两天发出文章: 《“地摊经济”不能一哄而起》、《一线城市不宜推行“地摊经济”》。

第二波地摊经济风潮，偃息旗鼓。

2022年底，地摊经济卷土重来。

2022年9月，上海发布20年来首次进行全面修改的新版《上海市市容环境卫生管理条例》，对占道经营从“全面禁止”改为“适度放开”。

2023年1月，北京发布《清理隐性壁垒优化消费营商环境实施方案》，提出“在重点商圈组织开展外摆试点”。

媒体开始报道摆地摊“小而美”，“发展副业”，“小成本创业” ，网民的意见则莫衷一是。

赞同派中，有人希望亲力亲为，磨刀霍霍向练摊；有人认为就中国目前的基层消费水平和世俗化特点而言，自由市场一样的地摊经济，适合中国人。

质疑地摊经济的网民则点出，如今这波地摊热潮“好像似曾相识”、“2020年鼓励地摊，几天就没声音了，这波不知道有多久。”还有人戏言，中国经济一生病，地摊经济就成了药。

地摊经济热潮背后，是中国亟待提振的内需和严峻的就业形势。

尽管中国一季度经济增长4.5%，超出预期；但不少经济学家认为，内需不足仍让中国经济复苏面对严峻挑战。此外，直到今年3月，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仍处于5.3％的高位，16至24岁城镇青年调查失业率则攀升至19.6%，仅次于去年7月创纪录的19.9％。

而地摊经济开的“药”，是拉动消费、拓宽就业渠道，释放市场信心。

英国广播公司（BBC）引述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助理教授胡荣的观点称， “地摊经济”是一种过渡性、灵活性和临时性的就业。

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罗志恒则分析，扩大内需的抓手之一是进一步促进消费，具体措施就包括支持地摊经济、扩大消费场景、延长消费时间等。

近期以烧烤走红的淄博，似乎是一个理想的案例。

淄博市统计局数据显示，当地今年一季度实现生产总值1057.7亿元，同比增长4.7%。消费市场复苏势头强劲，一季度实现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313.6亿元，同比增长8.3%，增速领先全国2.5个百分点。

《小康》杂志报道称，大部分摊贩消费都是夜间场景，是进一步拉动城市夜经济线下发展的有效途径。艾媒研究院则预测，2023年中国夜间经济规模将突破30万亿元。

同时，“地摊经济”不仅是末端消费，更是一条可以拉得很长的链条。从上游的预制食品批发商，到购物中心运营商、户外雨伞制造商，生产可改装为移动商店的小货车制造商，都可以随地摊经济振兴。在淄博的例子上，还可以惠及到交通和酒店。

但也有分析认为，地摊始终代表的是非常初级的商业形态，小微企业生存艰难，长期发展依然困难重重。

在网络上，虽然有90后女生靠摆摊买了奔驰的故事，但也有另一位90后女生摆摊两天只收入5元钱的热搜。

除了质疑摆地摊对经济的带动作用，民众也想问，政府是否真的准备好迎接地摊经济？尽管深圳和上海对地摊经济的支持已经从政策层面落实到立法执行层面，但仍难以打消民间顾虑。

税务是顾虑其一。前述那对95后日入9000元的夫妇，在央视报道后的第二天，登上了另一条热搜：“夫妻摆摊日入9000 网友质疑让查税”。

城管是顾虑其二。 “小贩触碰到城管的公权力，会否被牺牲？” “碰到城管突然来查怎么办？” “中国文明城市三年一次，不选了？”

种种问题，依然没有明确的回答。

刚刚过去的“五一”长假，中国出游人数已高于疫前，但人均旅游消费水平仍在低位徘徊，显示居民购买力仍未恢复，拉动内需之路任重道远。即将到来的高校毕业季，又将令本就严峻的就业市场背负更沉重的压力。

地摊烟火是中国经济的一帖临时止痛药，还是增强长期免疫力的维他命？要回答这个问题，先得看这一轮地摊经济热潮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