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玲：新加坡政治中的“导师制”

四面墙外

李慧玲

上个星期慧眼中国环球论坛的压轴节目，是淡马锡亚洲区副主席及运营伙伴胡以晨，与国务资政兼国家安全统筹部长张志贤的炉边对话。炉火正红，主持人胡以晨层层推进，由通货膨胀到中美关系、台海危机，最后问到张志贤作为第四代领导人的“导师”经验。这应该也是从副总理位置上退下的张志贤，少有地回答关于“导师”（mentor）角色的问题。

记忆中，虽然2015年大选新总理李显龙重新组阁后，张志贤仍然是副总理，但是第四代的部长纷纷就位，他从2016年第一季后即开始“改变形象”，自然地呈现一头白发。2019年4月内阁改组，他和另一位副总理尚达曼一起卸下副总理之职，担任国务资政，两人自此不再直接掌管任何部门。

胡以晨的问题是：在幕后担任4G领袖的导师时，他怎么传授他们应对与邻国和大国细致微妙关系的功夫？他怎么评价现在4G的成熟度？

胡以晨的问题所要问出的答案，信息量不少，张志贤没有直接回答，什么也没有披露。当然，怎么传授功夫不便公告天下，不过，他回复时即说，自己的皱纹与白发也是经过30年时间积累出来的，当年37岁从政，大家大概也怀疑这年轻的家伙懂得什么。他说自己也是一路学习，政治道路上从磕磕撞撞中学习，向前辈与同侪学习，在与同僚并肩作战中学习，更重要的是学习如何与新加坡人齐心协力，建立互信与纽带。言下之意，是让大家也给年轻一代的领导人时间，不要求他们一蹴而就。

最重要是把心摆正

他转而提出他们应有的素质：最重要的是把心摆正。

什么是把心摆正？

“如果你要从事公共服务，你的快乐来自别人的快乐。你的满足感来自看到别人感到满足与快乐。这是从事公共服务的精髓。”这听起来似乎是老生常谈，但是导师级的人物仍特别这么说，并且语重心长。然后他再肯定了年轻同僚的心都摆得正。在这之外，他们还具备担当大任的能力和条件。

他搬出第四代的祖师辈“导师”——建国总理李光耀的方法，那就是让徒弟坐在驾驶座上，手中握着驾驶盘，脚下踩着加油器，掌控是什么感觉，试试就知。“导师”呢？听起来跟我们学驾驶一样——如果身边坐着导师，在你有疑问时随时可以征询意见，那就幸福不过了。张志贤说自己是个有幸之人，因为同样也担任过副总理兼国家安全统筹部长和国务资政的贾古玛教授是他的导师。他经常主动请教贾古玛教授，而对方也从不吝惜地予以指点。

关于“导师制”，他大概只说到这里。其实，新加坡建国时间短，政治上没有经历过政党轮替。现有的政治秩序和规则，一直就靠从1959年执政的人民行动党建立和执行，经由最长五年一次的大选得到人民认可。因为新加坡实行的是议会民主制，由领导政党赢得多数议席的党魁出任总理，只要有关政党选举胜利，总理即可以留任。从建国总理李光耀到吴作栋到李显龙，可以说都是在一种自律的情况下为国家物色好接班人。张志贤那天晚上也指出，能够延续与稳定发展的秘诀，不是来自上下求索长生不老的泉水。从公司到国家都是如此，“哪怕你现在还年轻，都要为未来做好交接班计划，这样公司才可能代代相传。这是李先生的智慧，因此他一直都在物色适合的人选，希望新一代愿意为国效劳的优秀人才能够挺身而出”。

到点交班的“点”到底是什么时候，没有一个硬性规定，但是从执政党党内到整个国家都有这个重视交班的共识。两位老总理卸下一把手的职务后，先后被新任总理委为资政，留在内阁，在新加坡政治里似乎也已形成一种特色。李光耀和吴作栋卸任总理后所扮演的角色，对一般人来说比较明显。李光耀也多次表明，政府的决策都由接班团队去做。除了成为他们下一代领导班子的“导师”之外，李光耀资政继续活跃于国际舞台多年，吴作栋则在新加坡对印度和中东的关系上着力。倒是副总理一级的内阁成员，他们转作国务资政后具体的工作是什么，如何起到“导师”作用，执政党叙述不多，一般人民也比较不了解。

开国一代，拉惹勒南卸下副总理后是senior minister，当时华文翻译是“高级部长”。贾古玛教授掌管外交、内政和律政方面多年，他担任国务资政时间不长，2009年受委，2011年就引退，不再参加选举。2011年，人民行动党在大选中受挫，那一年新总理李显龙组阁，也是李光耀和吴作栋都正式退出的时候。总理后来一直到2019年，才委任原副总理张志贤和尚达曼为国务资政。张志贤当时65岁，尚达曼则62岁。两位都兼任“统筹部长”，前者是国家安全方面，后者是社会政策方面，这正是两人擅长的领域。

张志贤多年来在政治、国防、战略方面有深入的接触和思考，也熟悉宗教极端思想、国际反恐活动等；尚达曼在国际经济和金融机构备受尊重，人脉广阔。两人最近分别在不同论坛上对全球局势分析的深度，尤见功力。他们目前不直接掌管有关部门，不负责施行政策，但仍在内阁里，接触到相关信息，又可以参加讨论，提供看法，在幕后为年轻同僚暗运功力，发挥作用。

随着第四代领导班子逐渐形成，每每被问到交班后是否还留在内阁的是新总理李显龙，至于国务资政的角色会如何，较少被讨论。上周胡以晨问张志贤未来的动向，张志贤的回复颇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味道。对他来说，是不是仍在政府当中并不重要，“我知我心归处，既然承诺了为新加坡和为新加坡人服务，不论身在何处，或者未来有无官职，我矢志不渝”。

面对外部挑战，新加坡原本就如履薄冰。眼下和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因为全球政治和经济的变化，新加坡更要步步为营，稳妥前进。在此关键时刻，有参考价值的经验和记忆更值得传承。新加坡的管治进入第四代主导时，管理团队的构成会有怎样的变化？在第四代坐上驾驶座时，是否能充分利用国务资政的历练和经验，让他们继续作为“导师”？内阁多几位导师，对第四代领导是加分，抑或会妨碍新一代领导人施展拳脚，树立自己的领导风格和形象？展望不太久远的未来，这些也是新加坡政治景观中，值得探讨的环节。

作者是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社长

到点交班的“点”到底是什么时候，没有一个硬性规定，但是从执政党党内到整个国家都有这个重视交班的共识。眼下和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因为全球政治和经济的变化，新加坡更要步步为营，稳妥前进。在此关键时刻，有参考价值的经验和记忆更值得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