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啃老族和超载的“父母银行”

凯文迪什：年轻人有权寻找自我，但把父母的供养当权利就荒谬了。意大利高法近期做出里程碑式裁决：一名35岁男性不该指望父母为其青春期抱负买单。

本文作者是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高级研究员、英国卫生与社会保障部(UK 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Social Care)顾问

过去几个月里，家庭被拉伸成了奇怪的模样。在封锁期间，父母欢迎成年子女回家；孩子们思念奶奶；单身人士和随便找来的室友“挤”在一起住，人们渴望拥有最不时髦的东西——核心家庭。

甚至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即2019冠状病毒病）疫情爆发前，美国和英国等许多国家多代同堂生活的现象就已呈上升趋势。现在，意大利最高法院一项里程碑式的裁决暴露了一些三四十岁的意大利人有多依赖妈妈、妈妈做的千层面和妈妈的洗衣机。

此案中，一位35岁的男性在过去5年里一直起诉他的父母，要求他们补贴他作为兼职音乐老师的工作。意大利下级法院此前责令他的父母支付生活费，并支持他的主张——不能指望他做与他的才能不相称的工作。但最高法院的一位女法官告诉他要长大，这对常识是个打击。这位女法官裁定，他应该“降低青春期的抱负”，不该指望他的父母为了不让他妥协而承担一切。

这一裁决对意大利来说是一个转折点，意大利已经发生了数十万起此类案件，意大利18岁至34岁的成年子女中有三分之二仍与父母同住。4年前，一位中年父亲被责令继续为他28岁的儿子支付学费——他的儿子在延毕多年获得文学学位后又攻读了一门实验电影课程。法院裁定，父亲必须支付这门电影课程的费用，因为这符合儿子的“个人愿望”。

这种理所应得的感觉从何而来？在每一代人都比上一代人过得更好的时代，可能有这样一种观点：年轻人应该有寻找自我的奢侈。但把这当成让父母供养自己的权利就很荒谬了。

一些家庭愿意彼此依赖：一位佛罗伦萨的朋友最近参加了一场婚礼，婚礼上婆婆与新郎新娘一起切了蛋糕。但对于是否要留在孩子生活的中心，父母应该三思而后行。意大利婚姻律师协会(Italian Association of Matrimonial Lawyers)表示，三分之一的离婚索赔都与对成年子女的经济支持有关。

这群被称为“bamboccioni”（巨婴）的大宝宝们不愿离开家，他们受溺爱的样子可能看起来很可笑。但意大利也是年轻一代财务前景黯淡的极端例子之一。许多国家的“父母银行”(Bank of Mum and Dad)都在超负荷运转——而且并不总是出于父母自愿。

我最近遇到了一位英国父亲，他为他的两个“回巢”女儿支付了一大笔买公寓的定金。因为之前他下班回家后，经常发现自己的啤酒被女儿的同居男友喝光了。女儿们大学毕业后，他最初敞开怀抱欢迎她们回家，如今却要花钱让她们离开。

因此，“父母银行”是英国第十大贷款机构的这个事实并不像它看起来那样温暖人心。这可能是优雅地说再见的方式。

但那些未能遏制年轻人失业现象或者缩小代际财富差距的国家也是自讨苦吃。学生债务是成年子女决定不离开家的一个主要原因，去年，美国近一半的年轻千禧一代表示计划在大学毕业后回家。但独立的动力似乎有所衰减。一项针对美国千禧一代的调查发现，他们认为到了28岁仍与父母同住令人尴尬。这比我离婚的父母告诉我必须自力更生的年纪大了10岁。

所有这一切都表明，我们对青春期的概念已经过时了。传统上将青春期定义为持续5年的“青少年”时期，与之相去甚远的是，一些学者认为，从儿童到成人的成长阶段应该被重新定义为从10岁（一些女生进入青春期发育阶段的年龄）到24岁（澳大利亚、美国和英国的子女离开家的平均年龄）。事实上，这符合较长的教育跨度和不确定的工作市场。

矛盾的是，意大利家庭溺爱孩子的一个副作用是破坏家庭。如今，有这么多的成年子女由父母供养的意大利是世界上出生率最低的国家之一。

就在家庭这个概念看似复苏的那一刻，它可能正在播下令自己崩溃的种子。2019年，意大利20岁至34岁的人口中有28%没有上学、就业或接受培训，这一比例是欧盟(EU)成员国中最高的。除非这个问题得到解决，否则年轻人将无法承受人口老龄化的负担。

关于“家庭”，可以说出很多好的事情。传统的家庭单位常常遭到嘲笑。但自从新冠危机以来，家庭一直在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弥补福利国家的失败。学者指出，尽管老一代人可能坐拥他们日益增长的相对财富，但许多夫妇一直把自己的爱、养老金和房产财富大把大把地送给孩子。这可能是应该的：只要孩子们不把它视为理所当然。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