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马国水灾冲击朝野政治布局

马来西亚各主要政党去年12月间为了首相依斯迈沙比里政府上台百日的执政表现，以及是否提早举行全国大选等议题而争论不休。

然而，去年12月17日一场近年来最严重的水灾，让近百万饱受冠病疫情与经济压力的民众雪上加霜，也打乱政治人物的布局与盘算。

马来西亚首相依斯迈沙比里去年12月9日在“马国一家百日系列活动”的开幕仪式上，为自己内阁团队的整体执政表现打了90分的高分。希望联盟（希盟）等反对党则质疑其说法，双方于是展开口水战。

巫统与砂拉越政党联盟（砂盟）先后在去年11月马六甲州选举和去年12月砂拉越州选举大获全胜后，巫统主席阿末扎希随即主张应该乘胜追击而提早举行全国大选，前首相慕尤丁领导的土著团结党则认为大选日期不能单由巫统说了算。双方对此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各党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之际，气象局与水利灌溉局等单位一如既往在去年底发布强降雨红色与橙色警报及水灾警报。不过，从联邦政府到州政府，从朝野政党到一般民众都并未特别重视此次警报。直到强降雨导致西马半岛11州当中的八州接连淹水，大家才警觉事态严重。

马国去年12月17日发生2014年以来最严重的水灾，灾民人数在12月23日达6.1万，官方一度开放超过400个临时收容中心。当时，西马11州中有八州传出灾情，其中雪兰莪及彭亨最严重。这波水灾过后逐渐平息，雪州灾民基本上都全部返回家园，彭亨的情况则时好时坏，一直都有数百名灾民留在临时收容中心。

第一波水患还没完全消除，西马去年12月30日又开始连日大雨，并在今年元旦引发第二波水灾。这次灾区从雪州往南移至森美兰、马六甲与柔佛等州属，东马的沙巴也传出灾情。受灾地区的灾情在1月5日之后才逐渐改善。

每年11月至次年2月或3月的东北季风期是马国的雨季，也最常发生水灾，但通常只影响西马东岸的吉兰丹、登嘉楼及彭亨等州属。今年情况显然不同以往。

降雨量比往年高出一两成

气象学家阿兹占1月4日接受《每日新闻》访问时说，今年的拉尼娜现象导致马国周围对流更强烈，因此东北季风带来的降雨量比往年高出一两成，降雨地区也扩大至半岛西岸与南马。

在第一波水灾中，雪兰莪灾民人数仅次于彭亨。然而，雪州灾区主要集中在人口密集、工厂林立及全国最具生产力的首府沙亚南、全国最大港市巴生，以及首都吉隆坡及附近地区。这严重影响了马国各经济领域的生产，也拖慢马国经济从冠病疫情中逐渐复苏的步伐。

据通报，水灾截至1月8日已造成55人死亡，两人失踪。水灾至元旦的灾民累计12.5万人，其中11.7万人已回返家园。

事后追责——天灾还是人祸？

水灾灾情改善后，各方围绕着水灾的争议也逐渐开始，焦点包括这次水灾究竟算天灾还是人祸？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在事前防灾与预警，还有灾后救援与重建方面是否有疏失？

马国首相依斯迈沙比里去年12月22日巡视灾区时，坦承政府在洪灾管理方面，特别是处理重灾区雪州的问题上，存在弱点和发生拯救延误问题。他说，这是政府部门的集体责任。

但他认为，异常庞大的降雨量也是导致水灾重创雪州的原因。“虽然气象局事先预测雪兰莪将下大雨，但没人预料（去年12月17日）当天的雨势会这么大。那天的降雨量几乎等于雪州平时一个月的降雨量。”

学者：防灾不足凸显希盟治理能力薄弱

马国分析员郑名烈博士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雪州这次灾情严重固然包括自然因素，但联邦政府与州政府也必须负起一定责任。他说，除了异常庞大的降雨量，雪州当时也遇到大潮而导致海水高涨，造成各河流无法及时将雨水排入大海。

郑名烈认为，在人为因素方面，各州安全委员会原本由州务大臣或州首长担任主席，但依斯迈沙比里去年11月委任企业发展及合作社部长诺奥马取代雪州大臣阿米鲁丁出任雪州安全委员会主席，造成权责混乱而影响雪州救灾效率。

阿米鲁丁去年12月21日表示，他已并非主席，因此无权调动军警与消防员等单位援助灾民。不过，诺奥马次日反驳阿米鲁丁的说法。诺奥马说，他只是雪州安全理事会属下的安全事务委员会主席，阿米鲁丁仍是雪州安全理事会属下的天灾委员会主席。诺奥马指阿米鲁丁其实仍有权调动军警与消防员救灾。

郑名烈说，目前的希盟及其前身民联2008年就开始执政雪州，至今约有13年。他认为，此次水灾凸显希盟治理能力的薄弱。“不论是天灾或人祸，防灾能力不足突显治理能力的薄弱。如果来届大选前再受大水侵袭，人民的怨气很大程度会投射在选票上。”

他指出，气象局事先已在官网发布雪州可能出现强降雨的警告信息，但雪州政府并未大力向民众发布这项信息，导致许多人事先并未做好准备。

雪州未发出预警导致民众措手不及

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胡逸山告诉《联合早报》，防洪治水方面，无论联邦政府与州政府都有责任，因此目前很难断定何者该为雪州水灾负起更大责任。胡逸山也是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

他认为，州政府在批准发展计划时，必须注意防洪设施。但许多防洪工程其实归联邦政府所管，因此不易理清双方的责任归属。他说，联邦政府与雪州政府在水灾后互相指责，其实是发展中国家的常态，也是人民的无奈。

雪州博特拉大学环境科学副教授哈丽莎阿都拉曼认为，气象局在水灾前已经警告雪隆地区将有持续强降雨，但雪隆地区有关官方却没有发出水灾预警而导致民众措手不及。

马国气象专家阿兹占也说：“看看东海岸的吉兰丹州，他们有非常好的警报系统。你可从面簿或其他管道获得即时信息，我不知道为何雪州不这么做。”

马国国立大学地球科学与环境系教授弗雷多认为，雪州遭遇历来最严重的水灾，显示半岛西岸州属也可能与东岸州属一样出现严重水灾，因此政府有必要改善预警系统。

“我们可从这场灾难吸取的重要教训是东北季风期间，不仅是半岛东岸，连半岛西岸也可能发生大水灾。官方须重新评估预警系统。”

槟城理科大学全球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的莫哈末沙尤迪副教授表示，官方并未从历年水灾中吸取教训，是造成马国水灾每年不断重演的原因。

灾情料导致全国大选与州选举推迟

马国几乎每年底都发生严重程度不一的水灾，其中以2006年、2011年和2014年最为严重。然而，水灾几乎不曾成为主要的政治课题，历届选举时也并未明显影响选情。不过，今年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马国多家媒体今年初开始陆续引述消息，指首相依斯迈沙比里即将对内阁进行小规模改组，这是为了撤换三名被指水灾期间表现失当而影响政府威信的内阁部长。至于是哪三名部长则各有说法。

虽然依斯迈沙比里的秘书1月4日否认了内阁即将改组的消息，这个“传言”并未平息，社交媒体再传出依斯迈沙比里即将改组内阁并委任一名副首相的说法。消息还指副首相热门人选包括贸工部高级部长阿兹敏、内政部长韩沙再努丁，以及国防部高级部长希山慕丁。

依斯迈沙比里1月5日否认这些说法。他说，他不会改组内阁，并指有关消息纯属揣测。他认为，目前并非改组内阁最佳时机，因为马国仍面对冠病疫情和水灾威胁。

依斯迈沙比里因这次水灾而面对的政治挑战并不止这些。马国国会反对党领袖安华等77名国会议员去年12月29日要求政府立即设立特别委员会，调查西马八州12月17日突然发生严重水灾的问题，以及政府在防患及救灾方面是否有疏失。

巫统主席阿末扎希1月5日也表明，1971年的吉隆坡大水灾造成30人死亡，2014年的大水灾则有21人死亡。若与这次水灾的50人死亡相比，今年死亡人数明显高出许多。他因此认为须召开特别国会，让议员能针对水灾提出看法和建议，协助政府寻找解决之道。由于巫统与希盟的坚持，依斯迈沙比里1月6日同意在1月20日召开特别国会讨论此次水灾及相关议题。这是马国首次为了水灾而召开国会。

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胡逸山认为，巫统去年底极力主张提早举行的全国大选，将由于这次水灾而推迟。前柔佛州务大臣奥斯曼沙比安去世后传出柔佛可能提早举行的州选举，相信短期内也不会举行。

分析：依斯迈或任相至临近届满 明年才解散国会举行大选

马国分析员郑名烈说，这次水灾造成的经济损失及引发的民怨，相信也让联邦政府震惊而不会在近期举行大选，因为官方“不知道下届大选（选情）会怎样。”

政治分析员阿旺阿兹曼认为，民众对依斯迈沙比里政府处理水灾方面有怨言，因此相信他将担任首相至临近届满，然后明年才解散国会并举行大选。

依斯迈沙比里1月5日表明，政府将拨出巨额资金投入治水，专注并优先解决各州水灾最严重的地区，才能更全面解决全国水灾问题。

不过胡逸山指出，雪州这次固然是遭遇多年来最严重的水灾，但半岛东岸与东马沙巴等州属，却几乎每年都有水灾。然而，政府的防灾工程与救灾效率，多年来却没有明显进步。“说得客气点，就是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

因此他认为，这次水灾过后，许多情况仍将故态复萌。他说，马国民众的“善良与善忘”可说是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但民众其实更多的是无助。“即使你不善良也不善忘又能怎样？即便你一直提醒，但政府不做就是不做，你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兼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