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力挽狂澜平兵变白罗斯强人剑指何方？

用“唇亡齿寒”来形容俄罗斯与白罗斯的关系，或许并不为过。

但实际上，这两个国家并非一开始就“唇齿相依”。尽管白罗斯非常依赖俄罗斯能源和财政上的援助，白罗斯总统卢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也与莫斯科“称兄道弟”，不过他也竭力塑造国家的独立形象，避免与莫斯科走得太近，以免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拒绝承认俄罗斯侵占行为的卢卡申科显然意识到，白罗斯有朝一日也可能步克里米亚的后尘，被俄罗斯收复。

俄罗斯总统普京后来公开建议白罗斯加入俄罗斯联邦，或者建立一个类似欧盟的联盟，更加剧了卢卡申科的担忧，两国关系开始出现裂痕。

然而，这样的关系到了2020年再次发生变化。卢卡申科面对国家独立以来最大规模的反政府示威，最终只能向普京求助。

普京出动警察部队协助针对白罗斯境内的示威，还提供15亿美元（约20亿新元）的贷款，并以优惠价格出售石油与天然气给白罗斯，化解了卢卡申科可能被撵下台的政治危机。

西方对白罗斯制裁 进一步促进俄白关系

西方政府对白罗斯的制裁，进一步把它送入俄罗斯的怀抱。2022年12月，近年很少出访的普京亲自到白罗斯与卢卡申科会面，凸显了两人的亲密关系。

白罗斯有1000多公里的边界与乌克兰接壤，俄罗斯去年向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时，白罗斯顺理成章成为莫斯科最有利的跳板，让俄军在当地部署数以万计的军人和军备。

今年6月16日，普京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证实，已在白罗斯境内部署首批核武器，到了夏末至年底，部署工作将完成。

与瓦格纳首脑有20年交情 卢卡申科调停兵变

6月23日，俄罗斯雇佣兵组织瓦格纳集团首脑普里戈任指责俄军炮击他的部队，过后还挥军向莫斯科挺进。就在这关键时刻，与普里戈任有20年交情的卢卡申科介入调停，说服普里戈任停止北上莫斯科，流亡白罗斯，以保证他和瓦格纳部队的人身安全。

分析：卢卡申科调停兵变为自保

对于卢卡申科出面化解危机，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多西（James Dorsey）认为卢卡申科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政权。

多西向《联合早报》分析道：“卢卡申科与普京关系非常密切，他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行动中特别热心，最近还允许俄罗斯在白罗斯境内部署战术核武器。”

“换句话说，卢卡申科对俄罗斯的用处越大，俄罗斯就越倾向于确保他继续执政。”

南大公共政策与全球事务课程助理教授骆明辉受访时说：“在卢卡申科的眼中，主要盟友俄罗斯的不稳定，意味着自己的统治也会不稳定。有报道称，在瓦格纳兵变发生时，白罗斯流亡海外的反对派领导人和反卢卡申科阵营纷纷呼吁把他赶下台。”

据白罗斯官媒报道，卢卡申科在平息兵变后曾说，在瓦格纳的流产兵变中没有英雄，包括他自己。

卢卡申科坦承，国家和自己当前的命运，与普京的命运息息相关。他说：“如果这场风波蔓延到整个俄罗斯，而其冲击是巨大的，那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们。如果俄罗斯瓦解，我们全都会被压在废墟底下。

有分析认为，普京被亲信的部队背叛，卢卡申科却通过调解成功化解危机，让普京成了最大输家，白罗斯则渔翁得利成了最大赢家。

新加坡国立大学政治系副教授黄奕鹏同意这个说法。他受访时说：“卢卡申科获得了普里戈任和普京的信任，并通过谈判，为双方找到一条保全面子的出路。”

多西说：“经历了这次兵变，普京看来是被削弱了……与其自己解决问题，他转而靠卢卡申科帮他化解难题。同时让人产生疑问的是，俄罗斯正规军为何没有对瓦格纳的兵变做出更大的抵抗？这当中牵涉到高级军事将领的忠诚度，而值得注意的是，兵变后派到罗斯托夫（Rostov-on-Don）与瓦格纳对峙的不是俄军，而是车臣部队。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我们还得静观其变，但现阶段，唯一的胜利者看来是卢卡申科。”

分析：借收留瓦格纳 白罗斯可壮大军力

卢卡申科曾在白罗斯独立日当天表明，希望瓦格纳部队能为白罗斯军队提供培训，传授丰富的作战经验。白罗斯国防部长赫连尼科夫也说，他不介意在军队中拥有一支类似瓦格纳的部队。

对于白罗斯收容瓦格纳集团，多西认为：“从卢卡申科的角度来看，在边境爆发战争之际，加强白罗斯的军事力量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加上白罗斯和俄罗斯之间关系密切，这也将被视为符合俄罗斯的利益。”

德国不来梅大学研究员米特罗欣接受半岛电视台访问时指出：“如果普里戈任留在白罗斯，并管理瓦格纳或类似的组织，这会增强卢卡申科的政治影响力，他还将获得自己真正的私人军队。”

在2020年选举后流亡立陶宛的白罗斯反对派领导人季哈诺夫斯卡娅（Svetlana Tikhanovskaya）就警告，卢卡申科可能利用瓦格纳部队进一步针对国内的异议分子。

她也指责卢卡申科允许俄罗斯在境内部署核武器的决定。她说：“我们如今敲响了关于部署核武器的所有警钟，这将确保未来许多年，俄罗斯会一直存在于白罗斯……即使出现政权更迭，也很难摆脱他们。”

■瓦格纳迁往白罗斯 北约各国如临大敌

载着瓦格纳集团首脑普里戈任的班机据说于6月27日抵达白罗斯，牵动了北约各成员国领导人的神经。

卢卡申科过后透露，普里戈任又返回俄罗斯，但这个因兵变失败而被迫得流亡到白罗斯的“普京厨师”随时可能再次出现在北约东翼，加上俄罗斯已开始把核武器运到白罗斯境内，更令北约如临大敌。

波兰、拉脱维亚和立陶宛这三个北约成员国与白罗斯接壤的边界长达1250公里。对于瓦格纳雇佣兵来到家门前，这些国家宛如芒刺在背，纷纷宣布加强边界保安。

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说，北约将于星期二（7月11日）在立陶宛维尔纽斯召开的峰会上同意加强防御，以保护所有成员国，尤其是与白罗斯接壤的国家。

虽然卢卡申科星期四（6日）接受外媒访问时称瓦格纳雇佣兵尚未进驻白罗斯，但美国商业卫星公司星球实验室（Planet Labs）6月底拍摄的卫星图像显示，距离白罗斯首都明斯克约100多公里的一个空置军事基地已出现多个大型帐篷。这个基地有多个军事设施，包括训练场和弹药储存库，相信会是瓦格纳在白罗斯的新营地。

波兰政府官员：瓦格纳驻白罗斯为执行任务

卢卡申科说，瓦格纳部队是否迁往白罗斯的问题尚无定论，最终得取决于俄罗斯和瓦格纳的决定。“他们是否会部署在白罗斯，数量多少，我们会在近期内敲定。”

对于瓦格纳进驻是否会给邻国带来麻烦，波兰特别事务处部长协调员扎林（Stanislaw Zaryn）告诉路透社：“我们假定，瓦格纳不是到白罗斯去养精蓄锐，而是去执行任务。这个任务可能针对波兰，也可能针对立陶宛或乌克兰。”

拉脱维亚总理卡林斯（Krisjanis Karins）上个月在布鲁塞尔与欧盟领袖会面时指出：“（瓦格纳构成的）可能不是正面的军事威胁，而是他们出于我们所不知的目的，渗透进入欧洲的威胁。”

立陶宛武装部队前总司令塔特库斯（Valdas Tutkus）接受波罗的海新闻网访问时说：“在白罗斯驻扎专业和经验丰富的部队将对立陶宛构成严重威胁。”

“要注意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维尔纽斯的北约峰会之前，不能排除这可能是（普京与卢卡申科）两位领导人的安排，旨在让我们感到紧张不安。”

不过，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多西并不认为瓦格纳部署在白罗斯，会从根本上改变战略局势。

他说：“如果我是北约，我更担心的会是战术核武器，而不是瓦格纳集团……虽然卢卡申科支持俄罗斯的入侵行动，但他并没有在军事上参与俄乌战争，也没有直接干预。他或许是希望通过允许瓦格纳集团在白罗斯活动，在战事中扮演更积极的军事角色。”

■白罗斯总统卢卡申科是普京身边的傀儡？

白罗斯总统卢卡申科成功化解瓦格纳兵变的危机后，当地与俄罗斯国有媒体便对这名68岁的白罗斯强人赞誉有加。

“斯拉夫文明的和平使者”“俄罗斯的英雄”，一时成了卢卡申科的代名词。

1954年出生于白罗斯一个农民家庭的卢卡申科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唯一的哥哥在他年幼时夭折，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艰辛的童年令卢卡申科比同龄人更早熟，也更能吃苦。

1990年代，卢卡申科崛起为反贪斗士，在白罗斯独立初期担任苏联最高苏维埃反腐败委员会主席，成功弹劾时任最高苏维埃主席的国家元首舒什克维奇（Stanislav Shushkevich）。

卢卡申科在1994年上台后，是少数坚持渐进式改革的后苏联国家领导人，不仅叫停出售国有资产的行为，也恢复苏联式的公共福利政策，为人民提供基本生活保障。

卢卡申科推行的一系列措施让白罗斯经济大幅改善，从1996年到2008年，白罗斯经济年均增长率维持在8%以上。老百姓的生活好转，也推高了卢卡申科的支持率，让他连续当了六任总统，人民还亲切地称他为“白罗斯的老爹”。

然而，2019年冠病疫情开始在各地暴发，卢卡申科主张不隔离、不停工，并建议通过蒸汽浴和喝伏特加来对抗病毒的防疫政策，开始引起人民的强烈反弹。

同年的总统选举，卢卡申科宣布以80%得票率连任，却面对国内的大规模抗议示威，指选举存在舞弊问题。他的强力针对加剧人民的不满，最终不得不向俄罗斯求救才化解了危机。

统治白罗斯近30年，卢卡申科一直被形容为普京的傀儡。

目前流亡海外的白罗斯前外交官拉图什卡（Pavel Latushka）形容，卢卡申科和普京就像连体双胞胎：“他们不能没有彼此……其中一人倒台即意味着另一个人的政治死亡。”

英国驻白罗斯前大使托马斯（Rosemary Thomas）则认为，卢卡申科已陷入了一场“恶性循环”。白罗斯境内已关押1500名政治犯，卢卡申科却仍试图针对国内的反对派，而“他的地位因为他的非法性而变得越来越不牢固”。

托马斯认为，在这样的背景下，白罗斯同意收容好战的瓦格纳士兵“似乎风险很大”。她指出，无论接下来的形势如何发展，卢卡申科将“因为或多或少地出卖白罗斯主权，而不被他的人民所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