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红：三中全会展示的改革思路

在经过一股改革造势后，中共二十届三中全会星期四（7月18日）闭幕，前后四天议程里审议并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

官媒星期四下午公布了5000来字的会议公报，但对于中共将出台怎样的改革只是做了框架性的介绍。公报提到的深化改革领域，包括土地、外贸体制、外商投资和对外投资管理体制、医药卫生体制、军队等众多方面，但都是一笔带过，无具体内容。

官方卖关子，外界对中共会启动怎样的改革以释放新的增长空间，私企、外资和中国居民能获得什么政策利多，就只能继续竞猜，等待官方举行记者会介绍或《决定》全文公布。

不过，从公报的遣词用字看，中共的整体政策导向并无悬念。比如，公报提到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既‘放得活’又‘管得住’”；要求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促进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深度融合、健全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制度，都延续了二十大以来中共宣示的方向，也在分析人士的猜测范围内。从这个角度说，本次三中全会的突破性意义不能与40多年前的改革开放相提并论。

三中全会还指明，到202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80周年时，完成本《决定》提出的改革任务，显示势在必行的决心。这不晓得是否是吸取了2013年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决定》中许多目标并未落地的教训。网上就有人讽刺说，11年前通过的60条改革项目中，只有放宽计划生育政策让民众最有感。如今这份《决定》能否在五年内全面落实，大家拭目以待。

当前，中国正面对着内外双重承压的困难处境。在内部，私营企业信心持续低迷、社会消费支出疲软、青年就业难、金融业出现降薪潮、地方政府债台高筑、房地产深度下行，还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进入了人口负增长时代，许多方面都感觉到压力。国家统计局本周公布的今年第二季经济增长为4.7%，就明显低于第一季的5.3%，也低于预期，最新公布的6月份新房价格更创下九年来最大跌幅。

来自外部的挑战更不容小觑。特朗普竞逐美国总统大位看来已胜券在握，本周还选定了对华立场十分强硬的共和党参议员万斯，作为副总统竞选搭档兼接班人，预示了中美关系更为荆棘满布的前景。若特朗普当选，中美爆发更激烈的贸易战很难避免。而若中美贸易进一步脱钩，科技相关领域企业会最早被迫选边。去年，美国红杉资本已在拜登政府压力下被迫剥离中国资产，这种压力若扩展到美国以外的企业，将有更多外资被迫分拆中国业务或甚至撤离中国，让中国重振经济的难度雪上加霜。

在上述背景下，三中全会肩负重任，既要找准症结对症下药，也要打开新局面。从公报看，官方无意大幅调整方向，全会所谓的改革，核心是让市场经济更有效率地为中共定下的国家战略方向服务，发挥民企创造力以及市场配置资源的能力，去实现科技发展、建设高质量现代工业、发展新质生产力。

这个思路，在今年1月31日中国官方在政治局集体学习的发言中已透出端倪。中国官方当时说，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形成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既需要政府超前规划引导、科学政策支持，也需要市场机制调节、企业等微观主体不断创新，是政府“有形之手”和市场“无形之手”共同培育和驱动形成的。

他并说，要深化经济体制、科技体制等改革，着力打通束缚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堵点卡点，建立高标准市场体系，创新生产要素配置方式……同时，要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为发展新质生产力营造良好国际环境。

客观地说，中国要巩固在国际上的地位，确实有必要建设成科技强国，追求高质量与可持续的发展，中国的科技产业这些年来也确有所成。不过，作为14亿人口的大国，中国比一般中小型国家更需要多元化的产业结构，高端制造业与高科技产业吸纳就业的能力远远低于服务业，何况随着国际形势挑战加剧，中国出口高科技产品的空间也会受压。

因此，不少财经专家都期待中国政府大力推进服务业改革、建设高端现代服务业，并在国家经济转型的痛苦过程中，出台纾缓措施，减少一些群体付出的代价，挽救社会的信心。可惜三中全会公报中，这方面的着墨不多。

中国面对的另一个风险在于，在政治挂帅的环境下，若全国各地都一窝蜂涌向高层重视的高科技产业，这类产业的高风险属性将造成巨大的资源浪费。或许，中共要深化改革、形成政府与市场合力的“新型生产关系”，也是要减低资源浪费的可预见风险。以中国这些年渡过难关的成绩看，中国经济的长期展望总体依然向好，但是领导层也更要懂得自我节制，减少对市场的干预，否则，要形成如此理想的市场环境，既“放得活”又“管得住”，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