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上海单身老人还在宜家寻爱

这么多年过去了，上海宜家餐厅依然深受老年相亲人群青睐。

法新社上周报道，每逢星期二，上百名寻找爱情的老年人，都会占用这家知名国际家具店餐厅里的大部分桌子，他们不吃经典的瑞典肉丸，而是享用从家里带来的茶、点心，甚至酒类。

报道形容餐厅的气氛和嘈杂程度，堪比高中生的食堂，而不是养老院。例如，有人坐在一起咯咯笑着聊天，也有人四处调情。不仅如此，他们之间还会互相传递橘子和茶水，甚至一瓶廉价的酒。

中国媒体的报道也有相同叙述。《南方周末》称，该报记者在去年9月的某个星期二下午，到宜家餐厅观察，看到近700个座位的用餐区，被零散坐开的老年人完全占据，过道里不断有人走动，相互搭讪。

不过，宜家方面似乎对此见惯不怪。法新社引述宜家一名代表说，该公司“意识到社区老年人的孤单寂寞，他们需要关怀和互动，所以本店想要提供一个场所，让他们感到无拘无束，在此与朋友会面”。

公开资料显示，宜家在上海有好几家门店，但仔细翻看中国媒体的报道和网络信息，老年人大多选择在上海徐汇区的宜家餐厅碰面。除了位处市中心，交通十分方面，更重要的是，宜家餐厅的性价比其他地方来得高。

一名徐姓女士告诉法新社，“要我们去更优雅的场所，实际上有些困难”，并表示宜家的可负担程度“比较适合我们”。

这群老年相亲群体的社会和经济背景不一，但想法基本上和年轻人一样，相亲时都会谈房子、车子，票子以及面子。至于婚恋史方面，有的是丧偶，有的是离了婚，也有的是一直保持单身。

免费咖啡衍生出“相亲角”

实际上，徐汇宜家餐厅会变成老年人“相亲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7年。

当时，宜家餐厅为会员推出了免费咖啡的福利，每周一至五只要持会员卡就可享用免费咖啡。殊不知，一些精打细算的阿姨爷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条信息，纷纷涌入。一个以相亲交友为目标的群体快速诞生。每逢周二和周四下午，成了他们会面的固定时间。

由于人数逐渐庞大，加上许多人长时间占据餐厅的多个座位，开门做生意的宜家在2011年贴出了“告顾客书”。

告顾客书说，该相亲群体的成员及组织者的行为，影响到了宜家餐厅的正常营运，而他们的不良行为包括：“大声谈笑，喧哗，影响其他客人的用餐环境”、甚至还“经常引发吵架及斗殴”。

然而，这则公告被舆论广泛指涉嫌歧视消费者后，宜家方面紧急删除。

2016年，宜家又有动作，采取“先购餐、后入座”的经营模式，只对用餐的顾客提供服务。同时，再度发布告顾客书说：“这段时间我们收到很多顾客的投诉和反馈，在宜家餐厅出现了一个相亲群体，这个群体占用了宜家餐厅舒适的就餐环境，长时间占用座位、自带食品和茶水、大声喧哗、随地吐痰、吵架及斗殴。”

告顾客书写道，这些不文明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宜家餐厅的正常运营和顾客的正常用餐，并强调“经历了多次的劝阻，这些群体也拒绝改善和配合”。有媒体报道，宜家餐厅为了因应上述情况，还安排额外的保全措施，以及用绳子把座位区围起来。

尽管老年人相亲群体对该措施普遍表示“不能接受”，但不少人说，“不会离开这里（宜家）去别的地方”。还有人说：“这里人气高啊。我是单身，没事在这里和人家聊聊天，蛮开心的。”

人口老化

进一步探究，老人自发相亲这一现象，也反映中国人口老化、单身老人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有的可能从未嫁娶，有的可能遇上配偶过世后，自己长期一个人生活，直到老去、死去。

《纽约时报》中文网2019年报道，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一项研究，寡妇和鳏夫加起来的总数接近4800万。该机构预计，到2050年，这一数字将增加到1.184亿。《人民日报》2015年引用中国社科院的调查显示，80%的丧偶老人有再婚愿望。

除了丧偶，还有人离婚后再寻找伴侣。中新网2021年报道，浙江杭州部分婚恋中介机构说，50岁至80岁的中老年人再婚的理由多数是离异。至于一直都保持单身的人数，目前没有公开的权威数据，但根据网民估算，应该有上千万人左右。

中国民政部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底，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为2.8亿人，占总人口的19.8%，较前一年增加0.9个百分点。

上述种种，何尝不是上海的缩影？

上海是中国最早进入老龄化以及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城市。数据显示，2022年上海户籍的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553.66万人，占总人口的36.8%。其中，独居老年人数30多万。

澎湃新闻一篇题为《在公园一角相亲的单身老人们》的报道称，中国一个专注于老年行业的产业服务平台，曾对老年人婚恋问题展开过多项调研。报道没有提到该平台的具体名称。

调研结果显示，由于老年人群婚恋思想保守以及社会舆论压力，其婚恋需求长期成为一件羞于表达、被社会边缘化的情感需求。

报道说，相亲类话题对于部分老年人仍然敏感，他们依然倾向于主要通过日常的朋友圈或值得信赖的人介绍，市场上缺乏更为专业的、更具针对性的中间服务平台机构。老年人群信息闭塞，寻找伴侣的渠道也较为欠缺。

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上海徐汇宜家餐厅经历了那么多年，至今仍是当地老年人主要的“相亲角”。

但近几年来，随着中国经济增长和社会变革，单身老人不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自信，外界对他们寻找另一春的想法，更是越来越包容。除了在固定地点的相亲角，婚恋中介举办相亲活动外，一些地方电视台还推出中老年人相亲节目，婚恋交友平台也有中老年相亲直播间。

各类相亲渠道的出现，大大扩大了中老年群体找寻另一半的范围，而即使不成功，相信多少也可以减轻他们的孤独感。根据法新社，中国人民大学2016年的调查显示，60岁以上的受访者中，有四分之一的人表示曾感到寂寞。

总的来说，眼下中国老龄化趋势逐渐突出，可以预见未来“寻伴难”，将伴随“养老难”变成重要的社会课题。

每个人都终将老去，正视老年人的情感需求，打破社会种种的歧视与偏见，让外界看待老人寻伴这件事，变成与年轻人拍拖约会那样稀松平常，对个人、对社会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