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丹旭：又是信心问题

中国市场在低迷的情绪下来到2023年尾，年关之前又遭遇重磅一击。

上周五（12月22日），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发布一份名为《网络游戏管理办法（草案征求意见稿）》的文件，就网络游戏管理公开向全社会征求意见。

草拟的新规中，限制游戏过度使用和高额消费等条款引发关注，其中包括网络游戏不得设置每日登录、首次充值、连续充值等诱导性奖励；不得以炒作、拍卖等形式提供或纵容虚拟道具高价交易行为等。换句话说，这些规定对网络游戏“氪金”（充值）的属性做出了更严格的规范。

这些草拟的新规，旨在加强网络游戏监管，保护用户的权益，特别是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从游戏行业规范的角度看，它会打击那些利用人性弱点，引诱玩家上钩、上瘾、不理性消费，从而赚取暴利的不良游戏商，长远上有利于整个游戏行业更健康和可持续地发展。

不过，这份文件一出，立刻在资本市场引发大震荡，游戏相关的公司股价集体暴跌，还波及到科技行业，资本市场顿时哀鸿遍野。

当天，港股腾讯股价重挫超过12％，市值直接蒸发3670亿港元（约622亿新元），几乎是小米公司的总市值；网易股价更是猛跌超过24％，市值蒸发1375亿港元。除了两家头部游戏公司，A股的吉比特、三七互娱、游族网络等公司股价同一天也齐齐下跌超过10％。

面对人心惶惶的资本市场，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负责人隔天紧急出面澄清，强调会认真研究各方提出的关切和意见，并将在继续听取相关部门、企业、用户等各方意见的基础上进一步修改完善。言下之意，早前发布的草拟新规还没有板上钉钉，还有回旋的余地。

恐慌情绪发酵一个周末后，官方星期一（12月25日）又大手笔批准105款国产游戏版号。这是官方恢复常态化发放游戏版号后，首次出现单次审批量破百款的情况，力度之大近年来罕见。这也让今年全年获批的国产和进口游戏达到1075款，达到去年全年的两倍。监管的政策调门缓和，加上一次过批准超百款新游戏，显然是要向游戏行业和整个市场派定心丸。

平心而论，市场这次对网游监管的反应是有些过激的。从官方连续几天的一系列动作看，针对甚至扼杀整个网游行业并非本意。事实上，大多数网游目前已经面对监管，草案中的许多内容也并不新鲜，只不过是进一步规范行业。

但资本市场如惊弓之鸟般反应激烈，也恰恰凸显出当下中国经济面对的一些问题。

首先是政策协调性亟待加强。两个星期前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刚刚提到宏观政策取向一致性的问题，强调要把非经济性政策纳入宏观政策取向一致性评估，强化政策统筹，确保同向发力、形成合力。如今，官方在毫无预警下，抛出对游戏行业的监管新规，尽管还处在征求意见阶段，但很难不让人产生质疑，官方是否下定决心避免不同政策“打架”？当经济政策与其他政策步调不一致时，是否会面对掣肘，经济是不是优先的事项？

新规草案出炉后，上海混沌投资董事长葛卫东就在微信朋友圈炮轰官方“这边救市，那边搞市”，“经济的活力都被玩死了，没人敢投资了，就天下太平了”，投资人的焦急溢于言表。

其次是社会预期明显偏弱，市场信心严重不足。突如其来的新规草案，再度唤醒了市场对过去几年官方通过各种强力行政手段，整肃和针对平台经济、教培行业的不良记忆。在官方的连续重拳下，互联网企业饱受重创，教培行业更是被连根拔起。这些民营企业集中的行业遭遇打击，也让民营经济元气大伤。

这些经历给企业、市场和投资者的心理留下了阴影，犹如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胆战心惊。市场不仅害怕，同样的历史又要在游戏行业重演，更担忧的是，以解决行业不规范问题为目标，用一刀切的行政手段重拳整顿一个行业，会成为监管的惯性。很多人都在问，从互联网领域到教培行业，再到网络游戏，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信心不足是振兴当前中国经济面对的最大障碍。虽然过去半年多，官方一直在释放要增强经济活力、改善社会预期的信号，官媒也在卯足劲儿做正面的舆论造势，力求改善各界信心。但这些要转化成积极的预期并不容易，这不仅需要官方更有力地落实提振经济的具体政策，也得更小心地避开任何可能打击信心的举措，信心崩塌容易重建难，眼下的中国经济已经经不起更多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