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地产危机下沉 房子从盼头变负担？

中国一对草根夫妻“亮亮和丽君”，向地产开发商索要承诺的佣金时，不仅维权不成，反被售楼处的人殴打、抢走手机，引来广泛关注。

网民为这对夫妻向开发商维权失败而打抱不平，也因他们所经历的买房、楼盘停工、降薪、发不出工资等等遭遇，产生共鸣。

亮亮丽君维权被打的事件在中国网络上发酵后，郑州警方介入，称已处罚打人者。夫妇俩也在两天后发声，称事件已得到处理，但不再发关于房子的视频。一周后的星期三（11月22日），他们发视频说：“准备回老家了，从小长大的地方有安全感。”

但舆论并未停止对这对夫妻命运和背后“保交楼”问题的关注。就在事情看起来告一段落的时候，亮亮和丽君星期四（23日）在个人微博上说，他们的抖音和B站账号均已被暂时禁言、禁止直播，又引发了一波讨论。

一些网民调侃，称禁言是因为他们的故事太缺乏正能量了。“房地产危机的一粒沙，就是普通人头上的一座山”；“年轻人靠奋斗无法左右生活的变化，只能躺平”。

买房后碰上降薪和楼盘停工

“90后”的亮亮、丽君，本名是张艺亮和董丽君，他们相识于河南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的图书馆，毕业后在郑州工作定居。

2021年11月，夫妻二人拿出积蓄、结婚的礼金，凑了45万元（人民币，下同，8万6000新元）的首付，加上贷款的102万元，购买了一套融创的房子，月供6293元。抖音账号“亮亮丽君夫妇”发的第一则视频，就是买房的喜讯，配文是“从此万家灯火，终有一盏只为我而亮”。

不过，丽君在买房后不久，工资就从3000元降到2000元，两人收入加起来不到1万元。从他们的短视频内容来看，他们保持乐观，亮亮除了白天工作，晚上也兼职开滴滴来维持生活，房子是他们的盼头。

但地产危机也在这一时期酝酿。中国政府在2021年收紧了对房企的融资条件，多家房企陷入财务危机。去年5月，融创因为无法在宽限期内偿还四笔美元债利息，宣布“债务爆雷”。不久，亮亮和丽君发现，他们买的楼盘郑州融创城停工了。

据每日人物的报道，那时候，他们夫妻上网搜索，才发现郑州已经有多个楼盘停工，成了烂尾楼。

艰难维权

好在停工一段时间后，郑州融创城项目复工，并在今年7月封顶。而且，今年中国各地房贷利率降低后，亮亮和丽君的房贷也降了1000多元。不过，他们又碰到了新的问题。

《三联生活周刊》报道，夫妻二人所在的企业因经营状况不佳，今年夏天以来就没有给他们发过工资。没有了固定收入，他们一直靠着零星的直播带货赚取生活费。他们后来想到了融创仍欠他们的一笔佣金。

买房时，丽君和亮亮还没结婚，亮亮可以充当丽君的“介绍人”到融创的楼盘买房，获得一笔类似佣金的介绍费，总数为2万1876元。这是新房营销中，开发商常用的套路。

购房时，售楼处承诺，三天内付首付，就能在一个星期内得到佣金。实际上这笔钱却迟迟未付。两万元的佣金虽不是巨款，但对于生活拮据，又承担着养育孩子、租金和房贷压力的亮亮丽君夫妇而言，非常重要。

协商和等待未果后，夫妇数次到售楼处申诉。据大象新闻报道，11月15日，当亮亮再次带着喇叭到售楼处要钱，并开着手机直播时，工作人员把售楼部的灯关了、电断了，并在夫妻二人准备离开时，上前围殴了亮亮，还抢走了丽君的手机。

报道称，被打后，亮亮自行支付了4000元左右的医药费，而当天被抢走的手机，至今仍未归还。亮亮说，他们问了警方，得到的回复是一直在找，还没有消息。目前，在抖音账号“亮亮丽君夫妇”，讲述维权过程的视频已经不在。

他们告诉大象新闻，因为房子还没能交付，所以先辞职回老家，等交房了再回来。

还有多少“亮亮和丽君”？

亮亮和丽君的经历让许多网民唏嘘不已，感叹个人奋斗抵不过时代洪流。

前媒体人胡锡进评论此事时说，亮亮丽君夫妇是真正的社会草根，他们生活得怎么样，折射了最基层百姓的境遇，以及他们的希望和呼喊。

此事折射的另一大问题，是大量已售期房未完工交付。《华尔街日报》报道指出，等待交房的人们加起来，组成了中国房地产公司最大的一群债权人，他们越来越迫切地希望事情得到解决。

去年7月，中国的一批购房者因为房地产项目出现“烂尾”，发布公开声明决定停止支付房贷。政府随即推出措施，允许缓缴最多六个月房贷，以及动用政策性银行资金来加快楼盘建设。亮亮和丽君所在的郑州，就是“停贷潮”的高发区。

也在去年7月，“保交楼、稳民生”这一表态首次出现在中共政治局会议中，成为中国房地产市场推进的重要方向，但这一任务仍任重道远。

野村证券的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估计，中国各地总计约有2000万套未完工和延迟交付的预售住房，需4000多亿美元（约5901亿新元）完成这些住房的建设。

经济学家任泽平对亮亮和丽君夫妇一事发表评论时说：“一定要让房地产软着陆，避免硬着陆，否则受伤最大的一定是老百姓。”

的确，在中国经济努力企稳、房企在债务中挣扎的大背景下，买房家庭背负着房贷和租金的双重压力，以及工作中被裁员和降薪的风险，只能不断节衣缩食，降级消费。这一现实，也让更多潜在购房者不敢买房。

房子占中国家庭财富的70%。对中国家庭来说，房地产危机不是地产公司爆雷新闻，也不是房屋销售的数字，而是一点一滴下沉到日常中的，像丽君和亮亮这对夫妻所经历的，切实可感的生活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