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四大”在中国的好日子到头？

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简称“四大”，The Big Four）之一的德勤因作为中国华融审计机构“存在严重审计缺陷”，上周被中国财政部开出2.12亿元（人民币，下同，约4300万新元）巨额罚单。

而中国四大国有金融资产管理公司之一的华融公司，在通报中则被指“存在内部控制和风险控制失效、会计信息严重失真等问题”，却只被罚了10万元。

“肇事者罚10万、帮凶却罚2亿”的巨大差别引起网民关注，叠加中美脱钩进一步加剧的背景，不禁让人想问，“四大”在中国的好日子是不是要到头了？

德勤天价被罚

中国财政部3月17日发出的行政处罚决定，除了没收德勤北京分所违法所得并处罚款总额2.12亿元外，还暂停德勤北京分所经营业务三个月；并给予德勤总所警告。

财政部对德勤相关审计报告的相关责任人也采取了行政处罚，其中签字注册会计师景某某等两名责任人，被吊销注册会计师证书，其余相关人员被处以暂停执业一年到六个月、警告等处分。

对比德勤，财政部对华融的处罚可谓轻风细雨。财政部对中国华融及华融致远、华融天泽等七家子公司，给予10万元罚款处罚；并依据情节轻重，对相关责任人处以相应罚款。

德勤反应

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在处罚宣布当晚回应说，“尊重和接受”财政部的处罚决定，并对检查中财政部认为其审计工作的某些方面未能充分达到审计准则的要求“感到遗憾”。

但德勤强调，财政部的检查工作证明德勤、北京分所及其注册会计师，在审计过程中没有任何不诚信的行为。

德勤也说，公司没有从华融收到其准备对相关财务报表进行重述的任何信息，相关审计报告也不需要更正。

华融的问题要追溯到2014年至2019年。彼时主事的是因受贿贪污已被处以死刑的原董事长赖小民。

华融2021年8月年终报告披露巨亏原因时指出，赖小民任职期间激进经营、无序扩张。同时也提到冠病疫情造成的市场冲击，部分客户履约能力下降，当期部分资产质量加速劣变。

这份年终报告还指出，集团2020年度经营业绩预计将出现亏损，归属于公司股东的净亏损预计为1029.03亿元。

华融于2015年10?在港交所上市，德勤作为其审计机构参与华融IPO审计?作直至2019年，几乎横跨华融出现问题最集中的时间段，对华融把全世界蒙在鼓里的巨亏必然负有责任。

不过，对于德勤和华融罚款的反差，有网民指出，“会计责任和审计责任倒挂从未如此触目惊心”，还有网民问：“为何始作俑者才罚10万，而帮凶罚上千万？”

也有网民认为，这是中美竞争白热化下中国出台的反制措施，并为此叫好道：“美国处罚华为、中兴都不需要理由，中国处罚德勤怎么了？”

中国国企将禁用“四大”？

“四大”是全球知名的四个会计师事务所简称，他们分别是普华永道（PwC）、德勤（DTT）、毕马威（KPMG）和安永（EY）。

其中德勤的总部位于美国纽约，其余三家的总部分别位于伦敦和阿姆斯特丹。

“四大”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便通过设立顾问处的方式进入中国，1992年以中外合作会计师事务所的形式打进中国资本市场，再到2012年本土化改制转为特殊普通合伙制。

《财新》在2022年一篇报道中指出，从过往案例看，“四大”在公司审计中基本能够坚持专业与独?的原则和底线，对中国以往的?融和国企改革，作出了相当的贡献。“四大”的外审，为中国公司到境外发行上市、获得国际投资者认可、引入外资，也起到了有效的背书。

然而，随着“四大”审计的?些大型机构和民企龙头频频出现爆雷的情况，“四大”也开始遭受质疑。加上愈发明显的中美对立趋势，中国对“四大”也有了更多戒备。

彭博社2月23日引述多名知情人士说，中国财政部等政府机构1月向部分国企提供窗口指导，促请它们与“四大”合约到期后不再续签。

据悉，离岸子公司仍可使用美国的审计机构，但母公司被要求在合约到期后聘请中国大陆或香港的会计师。

报道指出，中国正寻求遏止与美国有关的跨国审计机构的影响力，确保中国的数据安全，同时促进本土会计行业发展。

尽管中国官方并未正面回应此消息，但美国公众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CAOB）主席威廉姆斯（Erica Williams）在最新声明中警告，如果中国官方阻挠PCAOB完全进入，委员会将立即采取行动。

为何中国禁用“四大”的消息，会惊动PCAOB率先发声呢？

中美双方2022年8月26日达成协议，中国证监会安排在美上市的中国公司及其会计师事务所将其审计底稿和其他数据从大陆转移到香港，接受美方检查。

美国负责审计的机构PCAOB要求在美上市公司必须由受认可的审计机构进行定期审计，对中概股企业而言，受认可的审计机构主要就是“四大”在中国的分支机构。

金融数据平台Choice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3月2日，在美国上市的中概股共有386家，其中“四大”服务的中概股数量占比超过三成。

值得玩味的是，彭博社传出中国禁用“四大”的消息隔天（2月24日），中国媒体就报道，国际四大会计事务所新中标多家中国国企项目，而“四大”2021年在中国业务收入录得206亿元人民币。

报道引述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关于发布《2021年度会计师事务所综合评价百家排名信息》的通告说，普华永道中天会计师事务所、安永华明会计师事务所、毕马威华振会计师事务所、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得分位列前四，2021年业务收入分别约为68亿元、55亿元、41亿元、42亿元。

信息还显示，上述四家会计事务所公开披露的各自主审央企数量分别为7家、11家、3家和3家，主审央企收入（指审计及相关鉴证业务收入）分别为1.26亿元、6.61亿元、1.35亿元、0. 59亿元，收入总共接近10亿元。

“四大”何去何从？

梳理“四大”在中国的进化史不难发现，“四大”在中国基本已完成本土化。

早在1992年“四大”获准以合资形式进入中国时，就承诺20年后按国际惯例在中国实现本土化。

随着20年合作期限临近到期，2012年5月10日，中国财政部、工商总局、商务部、外汇局、证监会联合发布的《中外合作会计师事务所本土化转制方案》正式实施，以中外合资形式存在的“四大”启动本土化转制。

“四大”2013年3月转为与国内其他大中型事务所一样的特殊普通合伙制事务所，意味着其转制也全部完成。

财新在2022年的报道中指出，本?的“四?”和其所在的国际品牌?络之间并非母子公司关系，国际的四?会计师事务所国际网络更像是各个成员所的“联合国”，有着统?的管理章程，但各个成员所由其所在国的合伙?拥有并本土化运营。

换句话说，中国如果一刀切地禁了“四大”，也会对自己人造成不小的损伤。

另一方面，中国近年虽然也成长起来一批土生土长的会计事务所，但在审计规模、能力和品牌影响力等方面仍与“四大”有一定距离。

曾被誉为“本土第一大所”的瑞华2019年还因涉嫌违法违规被中国证监会及其派出机构立案调查，而它背后涉及的近50家企业的IPO、再融资因此中止。

此外，还有分析指出，如果没有“四大”，中国企业转向知名度较低的审计机构，将使国企更难吸引国际投资者；而金融交易成本也将极大增加，加大中国企业的负担。

看起来，“四大”在中国市场仍有一席之地，但在中美针锋相对日益激烈的环境下，像“四大”这样有着欧美DNA又涉及敏感数据业务的公司，在中国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