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稿：地方省级党委换届完成 进入倒计时 中共二十大灌新血

随着上海和北京在过去一周选出新一届市委常委，中共31个省市自治区全部通过召开党代会完成了省级党委换届，中国政府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简称‘二十大’）进入最后倒计时阶段。新一届省级党委有哪些特点？二十大前还有哪些悬念有待揭晓，哪些变数值得留意？

6月的最后一天，中共北京市第十三次代表大会闭幕，新一届市委常委出炉。至此，始于去年10月的各省级党委换届全部完成，新一批省级领导班子成员共有388人。

省级党委换届是中共二十大召开前必须完成的程序。通过本轮换届，各地党委选出参加二十大的地方代表。其中，新当选的省级党政“一把手”将在二十大上成为中央委员，大多数省级党委副书记和副省级城市党委书记将成为中央候补委员。

和五年前的中共十九大相比，本轮省级党委换届力度明显加大。2017年6月底省级党委换届完成时，共选出375名省级党委领导班子成员，其中包括85张新面孔。而本届省级常委中有多达124名新人，占比32％，远高于上一届的22.7％。

新一届省级常委中，1950年代出生的“50后”仅剩九人，占比不到2.5％，“60后”有310人，“70后”则有69人。这标志着地方领导班子以“60后”为主力、“70后”为生力军的新结构已经形成。现任省级常委中，最年长的是67岁的北京市委书记蔡奇，最年轻的是46岁的西藏自治区政府副主席任维。

背景更多元 新省常委逾三成是博士

31个省市区各有至少一名“70后”省级常委。从地域分布来看，北京和上海均有五名“70后”领导班子成员，是“70后”省级常委人数最多的地区。紧随其后的是有四名“70后”常委的西藏。辽宁、江苏、浙江、海南、四川和广西均有三名“70后”常委。

与此同时，地方官员背景更加多元化，受教育程度也普遍提高。124名新晋省级常委中，超过三分之一有博士学位。

各省“一把手”中，也有不少人来自军工、医疗、航天等专业领域。辽宁省委书记张国清曾任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总经理，福建省委书记尹力和海南省委书记沈晓明均为医学博士。新疆省委书记马兴瑞、浙江省委书记袁家军、湖南省委书记张庆伟和四川省长黄强都曾在航空航天企业长期任职，其中马兴瑞还是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助理所长、高级研究员陈刚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过去地方大员多来自党政系统，但近年来理工科背景干部受提拔速度明显加快，不少人已在地方担任要职。

陈刚认为，技术型官僚比重提高，和中国科技战略发展关系密切。“随着中美竞争对抗加剧，中国必须更多依靠自身科技研发，有相关背景的官员因而得到重用，导致‘重理轻文’的新趋势。”

从“多头马车”到“定于一尊”

10年前中共十八大召开时，党内有两大主流派系共生，分别是以高干子弟为主的“太子党”，和以时任胡锦涛为首的共青团系。但现任中国官方上台后，两大派系影响力逐渐弱化，取而代之的是以中国官方为核心的新型关系网络。

台湾政治大学国际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寇健文受访时指出，如果说十八大前中共的政治权力布局是“多头马车”，现在则是“定于一尊”。

据寇健文观察，各地“一把手”在党代会上发言时，均强调要坚决做到“两个维护”，即维护中国官方党中央的核心、全党的核心地位，“但这样的时代总有终结之时，到了时代的末期，他手下几员大将的势力和关系脉络，就会更清晰地显露出来。”

二十大尘埃未落定 地方仍可能换将

尽管各地都已完成党委换届，但接下来几个月，地方人事，尤其是高层大员仍有可能出现变动。这将是二十大召开前的主要看点。

以去年10月完成党委换届的新疆为例，仅两个月后，连任党委书记的陈全国就被广东省长马兴瑞取代。内蒙古去年11月换届后，今年4月也出现“一把手”更动，退役军人事务部部长孙绍骋接替石泰峰，出任党委书记。

陈刚指出，十九大以来尚未更换过一把手的省市，都有可能在二十大前夕换将，尤其是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广东和新疆这几个由中共政治局委员兼任“一把手”的政治高地，更值得重点关注，因为这关系到未来中共政治局常委的构成。

上述六个省市“一把手”中，只有去年底履新的新疆党委书记马兴瑞尚未入局。其余五个担任地方“一把手”的中共政治局委员，均未满68岁。按照政治局“七上八下（67岁仍可能留任，68岁退居二线）”的不成文规定，他们都可能在二十大后留任政治局委员，或是在二十大前就调任中央。

不到最后一刻 难保“黑天鹅”不重演

不过，地方“一把手”仕途也可能在二十大前戛然而止。2017年十九大召开前夕，原重庆市委书记孙政才就在当年7月落马。这起突如其来的“黑天鹅”事件引发重庆官场大地震，当地紧急补选14名代表。直至本次重庆党代会召开时，市委书记陈敏尔仍把“肃清孙政才恶劣影响”列入未来五年的主要任务。

寇健文说，尽管孙政才曾被视为中共“双接班人”之一，但他并非中国官方亲信，且在调任重庆后逐渐出现作风问题，最终沦为“大老虎”。相比之下，当前主政北京的蔡奇、主政上海的李强和主政重庆的陈敏尔；而广东省委书记和天津市委书记，“他们都深知中国官方作风，行事时会更加小心谨慎，避免重蹈孙政才覆辙。”

但他同时补充，“黑天鹅”事件的特点就是毫无征兆，每次党代会前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重磅异动。“在二十大召开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张国清张庆伟尹力各具优势料入政治局

尽管二十大还未召开，但随着省级党委完成换届，中央委员会“卡位”也基本结束。舆论关注的焦点，转向谁将进入更高一层决策机构：中共政治局。

由25人组成的政治局，成员通常在国务院、全国人大、全国政协等国家机构、中央机关或各省市担任主要职务，也就是常说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按照惯例，北京、上海、天津、重庆这四个直辖市，以及广东和新疆“一把手”，基本上都会入局；在两个以上省市担任过“一把手”的地方大员，也因经验丰富而有较高“入局”机会。

在当前地方大员中，辽宁省委书记张国清被视为“入局”热门人选之一。58岁的张国清在军工系统央企任职超过25年，他在2013年转入地方政坛，相继担任重庆和天津两个直辖市的市长后，在2020年8月转任辽宁省委书记。张国清连任两届中央委员，从年龄和资历看都符合“入局”条件。

“航天系”官员被看好

有“航天少帅”之称的湖南省委书记张庆伟，则是另一个被看好的入局热门人选。今年61岁的张庆伟和马兴瑞、袁家军一样来自“航天系”官员摇篮——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比他年长两岁的马兴瑞在接任新疆“一把手”后，已提前锁定政治局入场券。而曾任河北省长、黑龙江省委书记、湖南省委书记，外加连任四届中央委员的履历，也足以令张庆伟跨过“入局”门槛。

此外，拥有医学博士学历、曾在卫生部任职的福建省委书记尹力，也成为观察人士留意的对象。今年60岁的尹力担任四川省长近四年后，于2020年11月转任福建省委书记。鉴于冠病疫情预计还将持续一段时间，尹力的卫生系统背景预计成为他的竞争优势。

李强 陈敏尔 胡春华 韩正——谁将接棒李克强？

在预计将入局的五名省市“一把手”中，蔡奇、李鸿忠和李希都已超过65岁，62岁的陈敏尔和63岁的李强，因而成为下届政治局常委的有力竞争者。

现任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今年全国两会（人大、政协年会）后的总理记者会上，回答《联合早报》提问时证实，这是他担任总理的最后一年。在外界普遍预计中国官方将迈向第三个任期之际，谁将接任总理职务，成为中国官方的新搭档，是二十大最大悬念之一。

此前曾有传言称，李强将从李克强手中接棒总理职位。但今年来上海疫情失控导致封城，对经济和社会秩序造成严重冲击，也给李强仕途增添不确定因素。

台湾政治大学国际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寇健文指出，疫情可能对李强在党内的支持度造成一定影响，但李强仍有上海市委书记身份加持。

“不过，自（中国前总理）李鹏以来，所有国务院总理就任之前，都先当过副总理。如果李强直接从上海市委书记跃升总理，就会打破这个惯例；陈敏尔也面对同样的接班门槛。”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助理所长、高级研究员陈刚也指出，担任总理的前提是有国务院工作经验。从目前人员分工来看，李强最有可能接替他的前任韩正，担任常务副总理，主管具体经济工作。

在四名现任副总理中，陈刚认为胡春华接棒李克强的概率最大。他说，1963年出生的胡春华，是目前政治局仅有的三名“60后”委员之一，在年龄上有明显优势。他在西藏和内蒙古等边疆地区工作的经历，也是中共较为看重的经验。

也有分析认为，胡春华的共青团背景，可能成为他进一步晋升的阻碍。胡春华曾任共青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他的继任者陆昊也一度被视为政坛新星。但一周前，陆昊出人意料地被调离国土资源部，转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这个官方智库的党组书记。这被外界视为他脱离权力一线，仕途严重受挫的表现。同为团派出身的胡春华可能也受牵连。

学者：李克强曝光多是因中国官方将经济提升至防疫同层级

寇健文说，胡春虽然不是中国官方亲信，但目前为止几乎没有负面口碑，年龄和资历也符合接任总理要求。“如果要从自己更信任的地方大员里挑选总理接班人，就得打破多年惯例，也会面对更大内部阻力。”

今年来中国冠病疫情反复，经济压力与日俱增，主导经济工作的李克强更频繁地出现在公开报道中，引发外界对党内权力重新布局的猜测。有观点认为，今年来李克强在党内支持度提高，在指定接班人上也有更多话语权。

寇健文认为，受中美关系紧张、俄乌战争爆发，以及中国疫情反复、经济承压等多方面因素影响，今年上半年可能是中国以来，面临最大压力的时期，但这并不意味着习的地位受到动摇。

他从《人民日报》等官媒报道的习、李二人公开演讲中研判，直到近期，中国官方仍在经济、内政、外交等重大课题中主导发言权。李克强公开露面次数虽然有所增加，但无论是召开10万人电视电话会议，还是到地方调研就业情况，仍是在他主管的经济领域活动，权力范围并未扩大。

“当前的局面更像是在政策优先度上做出调整，将经济拉到与防疫同等重要层级，让李克强有更大空间发力，而并不是所谓的‘习下李上’。即便李克强或是党内其他高层有中意的接班人选，最终仍需点头同意。”

还有观察人士分析，现任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韩正也有可能出任下届总理。虽然韩正今年已满68岁，但“七上八下”只是一个惯例，并非明文规定。韩正担任过共青团上海市委书记，也曾在中国官方直接领导下工作，若出任总理各方都易接受，因此也是下任总理的热门人选。

（记者是《联合早报》上海特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