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早报

下午察:那些几乎被遗忘的中国“封城”


 新闻归类:中国聚焦 |  更新时间:2022-04-25 22:59
下午察:那些几乎被遗忘的中国“封城”

上海疫情尚未稳住,北京疫情苗头就起。有了上海封城的前车之鉴,北京市民纷纷抢货囤粮,以备不时之需。

刚过去的周末,在微博和微信平台上,除了疯传囤粮清单外,也冒出许多北京上海两地市民交流学习的段子。

微信给这个生动传神的句子刷屏:上海人民在封控中等物资,北京人民在物资中等封控。

一个微博热帖煞有介事说:“今天晚上,帝都人民和魔都人民就物资储备进行了深入而友好的交流;魔都人民以切身感受为基础,从事实需求出发,对帝都人民给予了深切关怀,并作出了高瞻远瞩的指导;帝都人民虚心学习经验,双方沉浸在一片‘买买买’‘囤囤囤’的热烈气氛中,增进了双方友谊的长足发展,并促进了今日GDP的有效增长。” 

北京和上海各顶着首都和直辖市的光环,落脚的中产阶级,包括中国名人和外国人等的占比高,疫情动态很容易吸引目光。一旦出现吃饭难、看病难等混乱局面,迅即传遍社交媒体,外媒也很快就会报道。

相比之下,魔都帝都之外的城市因为资源没那么多、城市体量没那么大,尽管民众有抱怨和不安,也很容易就被人遗忘。  

财新网上周一(4月18日)报道,中国全国至少22个城市或地区“在封”,涉及近3000万人。根据财新不完全统计,这22个城市遍及吉林、山西、黑龙江、江苏、陕西、青海、安徽、河南、广西。在全域静态管理措施下,除核酸检测、就医等特殊需求外,居民足不出户或禁止随意流动,市内公共交通暂停,社会车辆不得上路,学校停课,经营性场所一律停业,形同“封城”。

以创作短视频见称的“一条”网站今天发了一则题为“最长封锁160天,这些城市几乎被遗忘了”的文章,采访了云南瑞丽、广西东兴、黑龙江绥芬河三个边境小城的民众。受访者都以化名方式受访,通过他们的亲身讲述,唤醒人们对中国“在封”城市的关注。

云南瑞丽:160天封城,20万人离开

据报道,云南瑞丽已经断断续续封城一年,有时是封控管理,有时是居家隔离,有时是居家休息。从三年前疫情爆发开始,瑞丽市民已经历九次封城,时间超过160天,前后至少130次核酸。

云南瑞丽已经断断续续封城一年。图为防疫人员去年3月在瑞丽一小区消毒。(互联网)

根据瑞丽官方发布的数据,最近的一次全民核酸检测(2022月4月18日)约有19万人,而一年前的核酸检测(2021年4月13日)约有38万人。文章得出的结论是,一年内已有至少有20万人离开瑞丽。

瑞丽三面接壤缅甸,边境线长达169.8公里,在疫情暴发之前,进出口贸易繁荣。但这一切在疫情暴发出现巨变。

40岁的李尚在瑞丽生活八年后,终于在2021年7月底离开了。他原本在瑞丽租了一栋楼做青旅生意,也按揭买了一套自住的房子。

封城前,青旅最低入住率有60%,2021年3月31日封城后,生意没得做了。 因为家在封控区,李尚无法回家,只能住在店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做核酸。

依靠之前囤的物资和联系骑手送菜,李尚能勉强维持日常生活。虽然不断听到政府发放生活物资的消息,但李尚只收到过一次,是一份凉茶。物价涨了不少,原本一斤8块人民币左右的小米辣,后来涨到近40块。

李尚如今在云南另一个城市租了房子,转行做茶叶生意,赚来的钱除了日常生活开销,还要支付瑞丽那一间至今无法进入的房子的贷款。

他说这一切像是“马尔克斯的小说”。

在瑞丽生活16年,在姐告边境贸易区卖玉石的商人刘珊珊,还在纠结要不要走。“九次封城,我都是一个人在家里,最长的一次待了28天。楼对面有一个人,每天都嘶吼宣泄。”

她多夜失眠,没下定决心离开是因为离瑞一度规定,不能携带生产经营资料,这意味着玉石商人得把身家留在原地。去陌生城市做生意,又需要一笔资金投入。

文章也提到,瑞丽多数中小学,除了高三,长达一年没有复课。孩子每天在家上网课,有时师生比是惊人的1:800。

去年10月28日,曾在2018年任瑞丽市副市长的戴荣里,在微信公众号发文《瑞丽需要祖国的关爱》为这个边城公开请命,呼吁官方应该给予瑞丽大量的财物支持,一度让陷入封城困境的瑞丽受到舆论和官方关注。

但瑞丽所获得的关注热度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退,也因其他城市暴发更严重的疫情而渐渐被淡忘。

广西东兴:60天封控 十几万人离开

在毗邻云南的广西,有个与越南接壤的边境城市东兴。当地从2月23日晚开始封控,直到4月24日零时起才开始有序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前后持续约60天。

据“一条”文章描述,东兴封城进入50天后,当地民众的朋友圈里,一个视频流传开来: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抱头痛哭,连续50多轮核酸检测,已经让他濒临崩溃。这也是自2020年初疫情爆发以来,东兴市最漫长的一次封锁。

去年12月27日在东兴市中山社区核酸检测点,市民在进行核酸采样。(新华网)

四川人古月在东兴生活了六年,主要做越南特产的生意,卖榴莲饼、盐焗腰果、咖啡和旅游纪念品,有两个孩子要养活。

疫情暴发之前,东兴口岸一片灿烂,如今只剩一片萧条。古月说,她已经50多天没怎么出过门了,出门主要是做核酸。网格化管理后,整个小城分为有疫区和无疫区,一旦一栋楼里有阳性病例,会将整栋的居民拉去隔离。

封锁带来的生存问题,虽然能通过“群接龙”的方式买到菜,但物价涨得厉害,原来两块钱一斤的青菜,现在要七块钱。跑腿费从最初的10块钱,上涨到20块。古月一家五口人,极尽控制,以前最基本的生活开销要50块,现在“100块也打不住”。

古月的朋友、同在东兴口岸做生意的柳现在封城第30天时萌起“出逃”念头,目前已回到家乡汕尾。当时离开的政策是,自费在酒店隔离五天,每天的花费是100元,酒店环境极为简陋,但他归心似箭。“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就决定走了。”

虽然已回到了家乡,柳现留在东兴的,是积压在口岸商铺里价值十几万的库存,其中很多是保质期有限的越南食品。

文章说,从最近一次东兴市全城核酸筛查数据推算,东兴人口已不足七万人,意味着十几万外地人已陆续离开。

黑龙江绥芬河:“每个人情绪都非常不好”

东北的黑龙江绥芬河,自今年1月25日以来,已断断续续封城快三个月。

20岁的绥芬河本地人小方说,最大的痛苦还不是生活的不便,而是她失去了睡眠。

据文章描述,小方有复杂的精神类疾病史,焦虑症和失眠症反复发作,她所需要的镇定剂和安眠药都面临断药的风险。“处境很为难,但是大家又普遍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急症,所以找不到任何开药的途径。”

长期的失眠同时诱发了严重的皮肤过敏。直到最近几天,城市开始部分地复工复产,她才开到了药。

2020年4月10日,工作人员在绥芬河一家隔离宾馆门前。(新华网)

绥芬河与俄罗斯接壤,2021年以来,这座边境城市在输入性病例前显得尤其脆弱。到了今年,断断续续几度封城,俄货一条街自疫情以来,已经倒闭了大半。

小方说,她家里囤货还算丰富,父母工作相对稳定,属于这座城市里受到影响较小的一批人。即使如此,她也感觉到每一个家人都在封城里受困。

她母亲在学校工作。疫情发生的三年里,绥芬河市的中小学生几乎没有再重返过校园,所有的教学都在网课上完成,而这座小城里的很多老师曾经连电脑都不会用,大家都尽力维持教学质量。

小方说:“这几个月,每个人情绪都非常不好,我经常和爸妈吵架,也时常听到楼上楼下吵闹的声音传过来。”

边陲城市需要更多关注和帮助

每一次“封城”的背后,都是无数个小市民的牺牲。他们的生活完全被打乱,生计大受影响,有的困守原地,有的出走后仍被梦魇牵绊,这都是每日疫情数据捕捉不到的疫下生活面向。

相比之下,上海比边陲城市拥有更多的优势和资源。虽然次生灾害频传,但作为中国四大直辖市之一、相对开放的经济中心,加上当地网红网民的发声获倍数扩大,上海疫情每天都被外媒和中国舆论紧盯。

中国网民和新媒体平台自发地以文字和影音的方式记录封城记忆。在“一条”的长文发出之前,一个名为“四月之声”的视频,以封城下的上海空拍黑白画面为背景,记录了上海官员和民众在段时间内的各种讲话,有居民呼吁政府发放物资,也有邻里间互助的声音片段。这些封城记忆当下看或许难受,但只要咬着牙挺过去,日后回看,对官方和民间都是宝贵的经验。

中国坚持冠病“动态清零”政策不动摇,意味着任何时候都可能有一些三四线城市或边陲小城处于或将进入“封控”状态,这些地方其实比一线城市还需要更多的关注和帮助。上海、北京的疫情走势因牵动政治和经济大局,而“天然地”吸引众多目光,但不管是位处中心还是边陲,生命的重量应是同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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