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慧良：台湾“宪政危楼”

台湾宪法法庭上星期五（10月25日）公布立法院改革法案释宪判决前，笔者专程去请教司法院前副院长苏永钦的看法。他明确指出，台湾是半总统制，若总统所领导的政党在立法院非多数席次，唯一的解方就是找其他政党组联合政府，否则一事无成。

他认为，大法官压力很大，也陷入天人交战。他说：“台湾民主更大问题不在人权，在政府体制，而政府体制所需要的知识，大部分大法官不是很少，而是完全没有，因为我们这一代的人读的不多，大部分大法官未接受政治学训练，我也很好奇宪法法庭会作何解释？ ”

释宪判决认定立法院改革法案多数违宪后，苏永钦在台湾《联合报》以“荒腔走板的体制解释”为题撰文，直指大法官完全看不到作为审查政府分权争议最重要基础的体制定位，好像面对一栋危楼，不问主结构就逐间评断内部设施好坏，错得离谱！

1997年台湾修宪取消立法院的阁揆同意权后，前总统李登辉曾夸口说“中华民国可以安定30年”。然而，缺乏周延相关配套措施，造成诸多争议。直选产生的总统若同时取得立法院多数席次，便成为“有权无责”的超级大总统，例如前总统马英九和蔡英文；若是相对多数当选的总统且所领导的政党未获过半席次，即所谓的“双少数”，如前总统陈水扁和现任总统赖清德，便会陷入执政困境。

苏永钦对赖清德政府援引司法院、监察院等独立机构的力量，共同对抗在野国民党和民众党占优势的立法院不以为然，但也不赞同国民党修改《宪法诉讼法》，让宪法法庭无法运作的报复作为。

他指出，大法官任期八年，只要总统连任一次，就可以包办全部，“全部跟总统长一个样，下回蓝的执政全部都蓝的”。他说，大法官独立性高，里面有很优秀的，也有很差的，但外界都认为是蔡英文、赖清德的人，同行瞧不起，大法官也有苦难言。

苏永钦和甫卸任的司法院长许宗力都留学德国。许宗力早年还是学者时和苏永钦都主张，宪法法庭法官应获立法法院三分之二同意，纳入偏自由主义和偏社会主义者，使成员彩色多元，但许后来不再提此说。

苏永钦举德国前总理艾德诺为例说，在宪法没有规定下，艾德诺自己主动规定宪法法院的法官须获得国会三分之二同意，“所以民主会成功，在其一念之间”。

看到宪法法庭释宪判决后，民进党前立委林浊水在脸书连发七文，连讽带骂指责2016年主张现今是总统制的一些大法官，理应积极支持立法院强化听证调查权才对；不料这些大法官却齐力主张彻底掏空听证调查权的判决，他们到底发明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诡异怪制，并借宪法判决努力推动？

林浊水毫不留情批判自由派学者出身的许宗力，时而主张三权分立制衡，时而认可立法院应有欧美的完整国会调查权，如今又彻底掏空立法院调查权，回归孙文的五权宪法，持续不断地自我背弃。他对民进党朝三权分立努力30年，突然逆转成五权宪法守护者感慨万千。

苏永钦和林浊水的政治立场截然不同，但始终坚持各自原有的信念，不希望台湾的民主政治因现实的政治利益脱离既有的轨道。

然而“双少数”的赖清德政府想要挣脱在野党的牵制，在野党也担忧台湾走向德国希特勒式的独裁政权，更坚定要严审中央政府总预算和大法官等人事案，并要修改《财政收支画分法》等向中央争钱，“民主内战”一触即发。

“民主内战”一词，最早是李登辉在担任独派台联党精神领袖时提出的，他认为“台湾内部有人利用民主从事内战，这不是国内矛盾，而是敌我矛盾”。

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张亚中2016年也曾撰文指出，台湾这20多年进行的不仅是“选举”，而是真正的“选战”，是一场以认同为诉求，以民主为手段的“内战”。正因朝野有各自要实现的政治目的，故宪法体制主张摇摆不定，也就不令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