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特稿：台北脚踏车白骑 乐了市民还减排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却有白骑的脚踏车。台北市最近推出公共脚踏车YouBike前半小时免费租借的政策，并大量增加新车供应，鼓励更多人骑车通勤，从而推动节能减碳的目标。公共脚踏车成为台北公共交通的一环，关键是什么？

星期一（6月3日）下午5点半，23摄氏度的微凉天气，刚下班的30岁理财规划师林妗倪没有选择搭地铁（台湾称捷运）或公交车回家。

她到台北捷运市政府站旁的共享脚踏车（台湾称自行车）站点，选了一辆亮黄色与珍珠白相间的YouBike新车，准备骑半小时回家。她住在约七公里外的捷运中山站一带。

林妗倪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只要天气好，她都会骑YouBike回家，顺便运动和吹吹凉风，这样做已经五年，每周四五次。她也经常骑YouBike去探访客户，上班时则以搭公交车为主。

骑车回家的路途她觉得相当安心。“（我）通常在人行道骑行，部分路口、人行道也都有自行车专属的路线区，台北的汽车和电单车也都会礼让行人、脚踏车骑士。”

公共脚踏车YouBike起源于台北市，2009年试办、2012年正式推行，采取公办民营的模式，即由台湾的全球脚踏车制造龙头捷安特（Giant）建置和营运、地方政府出资和监管，目前已推广到全台12县市。YouBike的定位为公共脚踏车，以区分纯民营的共享脚踏车。

台北市刚在2月28日宣布YouBike前半小时免费租借的政策，也强制使用者注册，以获得免费伤害险，这项政策让林妗倪很有感。

自免费租借半小时的政策推出后，她发现租借站点、新车都显著增加，上网注册伤害险的流程也很方便快速。台北今年也以YouBike2.0全面取代旧款式，车桩无需充电，脚踏车车头仪表板上供借还车的屏幕以太阳能充电。

林妗倪希望台北市的公共脚踏车更普及，让市容更整洁、少用电，也希望借此减缓台北盆地在夏天的炎热气温。

据台北市5月21日发布的一份报告，台北市2012年推出YouBike后就提供前半小时免费租借，2015年取消免费，改为收5元（新台币，约0.21新元）后，第一年使用量减少三成。官方在今年2月底恢复YouBike前半小时免费租借，过后两个月的日均租借次数激增到16.8万次，比去年初至今年2月27日的12.6万多了33%。

报告也提到，台北市YouBike新车不断增加，目前已在1413个站点供应超过2万辆共享脚踏车，并计划在后年底在2000个站点供应2万7500辆，以确保民众随时借得到车。

副市长：公办民营策略互补 盼日后可全面取代电单车

台北市副市长李四川（66岁）受访时指出，公共脚踏车是“绿色公共交通”的一环，在公办民营模式下，政府不单提供资金和政策，也利用行政工具，在进行都市设计和道路规划时，提供公共脚踏车站的用地，缩窄车道宽度、在马路上腾出脚踏车道，并把行人道划成人车共道或人车分道。

他说，公办民营是很好的互补策略，由政府出资和监管，委托民营建置和营运，可让私人企业灵活管理和调度，提供创新和专业服务。

YouBike的所有脚踏车、租车站和科技管理都由政府出资，费用来源是市政府的各种公务预算和基金，包括停车费收入、从汽油费征收的空气污染基金等。

公办民营模式的好处有一个最新案例，掌握大数据的政府部门能与业者共享数据，优化服务。

YouBike去年经常在热门站点出现“无车可借、无位可还”的情况，台北市资讯局从去年底开始，为YouBike提供大数据分析，了解不同站点在不同时段的使用率，出动285名调度人员开货车到热门站点挪移车辆，确保供需平衡，将全市每一站随时借得到车的“见车率”提高至92%。

李四川希望，有朝一日台北市的脚踏车能全面取代电单车，完成衔接公车和地铁的最后一里路。若电单车骑士把电单车交给政府或车行，政府可考虑提供至少三四年的免费骑YouBike优惠，让民众一出门就实践节能减碳理念，“不用花钱为车子添燃油，还可以免费燃脂瘦身，减少公共医疗支出”。

他说，据交通局估算，若更多人因为前半小时免费租借而骑脚踏车，每年可减少7000吨的碳排量，等于16座大安森林公园的碳排量。

为了响应2015年达成的《巴黎气候协定》和2021年通过的《格拉斯哥气候公约》，台湾制定了2050年净零（Net Zero）碳排转型和2030年中期目标。

李四川举例说，为了解决台北内湖科技园区天天塞车的问题，去年11月起台北市为企业推出“减碳存折”运动，把民众用车资卡骑脚踏车和搭地铁的记录，换算成台北市政府认证的减碳量，作为企业减碳的证明，目前正在与中央政府协调统一的碳权认证机制。

他透露，蒋万安出任台北市长后，凡是外宾来访，都会送他们一张可骑YouBike、搭地铁等公交的悠游卡，在台期间都可免费搭乘，成为推广节能减碳和绿色运输的城市名片。

须视公共脚踏车为基建一环才有望成功

YouBike微笑单车董事长刘丽珠（66岁）受访时坦言，YouBike一路走来，也面对过失败和挑战。

刘丽珠是拥有捷安特品牌的巨大集团创办人刘金标的长女，2008年起也担任自行车新文化基金会董事长。

她说，父亲当年与时任台北市长郝龙斌合作试办计划，面对试办区域限制、金融海啸、设站困难和脚踏车道不完善等限制，投入巨资却亏本，试办合约结束后，公司决定放弃不投标。

后来台北市政府认为失败的原因是站点数量和车量太少，决定加码和增加预算，加上当时的交通局长诚恳拜托，刘金标终于说服董事会支持，也安排女儿负责推动。

刘丽珠承认，共享租车模式，冲击了捷安特造车和卖车的本业。但她父亲看得远，认为全球有85%的人不骑脚踏车，共享模式能鼓励这些人开始骑车并爱上骑车。

她认为，这是在“养鱼”，培养潜在顾客群。

另一次挑战是2017年台北市引进oBike共享脚踏车，时任市长柯文哲断言，“oBike会把YouBike给消灭掉”，看好oBike可无桩随停、低成本的优点。

不过，oBike在一年多后退场，舆论普遍认为，背后的原因包括无桩随停的机制考验人性，制造了乱象，当时的管理也欠佳。

如今YouBike不断进步、获得民众喜爱，刘丽珠认为成败关键是：政府必须将它视为公共基础设施一部分、公共服务和公共交通的一环；唯有执政者做出政治决定，提出政策、拨出预算，公共脚踏车才可能成功。

她强调，无论蓝绿白执政，台北市的公共脚踏车政策都应延续、加码；无论收费和设站点，YouBike都很乐意当落实政策的伙伴。

她说，公共脚踏车的定位是“最后一里路”服务，因此要全面规划“走路有点远、开车又有点近”的站点；同时在设站时也要兼顾偏乡等交通不便的地区。

达到净零出行 节能减碳不远矣

刘丽珠说，台北市有意识地缩窄车道、拓宽人行道和规划出脚踏车道，无形中也让车速和城市节奏放慢。如今许多人家门口就可借车，办公室外也可还车，找不到不骑的理由，许多民众甚至撑伞也要骑车，“先做到净零出行，节能减碳也统统完成了”。

由于公办民营的公私伙伴合作模式，YouBike无需承担建置费，但盈亏自负，因此必须专注把服务做好，提升使用量。

据了解，台北市YouBike每日周转率，即同一辆车一天内被借的次数可达11到15次，全球各地的共享脚踏车周转率不超过五次。台北市近日的每日租借次数往往高达22万次，全台则是50万次。

YouBike目前在全台12县市提供9万6000辆公共脚踏车，有1619人提供幕后支援，包括清洁、泵气、维修和调度，并有110人团队在全台提供24小时客服热线服务。

学者：要让商家合理赚钱

熟悉公共脚踏车的学者指出，这样的项目要持久推进下去，官方必须“任劳任怨任谤”，也要允许商家合理赚钱。

台湾淡江大学运输管理学系教授罗孝贤曾在2006年至2010年借调为台北市交通局长，推动Youbike公共脚踏车试办计划，也参与说服打退堂鼓的捷安特老板刘金标改变主意，再次携手打造公共脚踏车计划。

罗孝贤受访时说，台北市从1980年代后的近30年不流行骑脚踏车，因为骑车环境太差，2000年后才开始整理和规划脚踏车道，从河滨车道开始，再进入市区规划通勤与通学的脚踏车道，扩大脚踏车网络。

他说，这次恢复前半小时免费租借，因为增加新车供应、加强调度，因此没有出现许多人担心的无车可借、无位可还的情况。

他指出，YouBike转亏为盈、公共脚踏车能永续经营的关键，是政府改善了骑车环境，建立公办民营的公私伙伴合作关系，包括以微程式的科技联通悠游卡的资讯和金流，把公共脚踏车融入公共交通系统。

公办民营补足政府短板

罗孝贤说，民间商家更具备赚钱动机、提升服务的动力和创新活力，如果全由政府经营，大概率是能拖就拖、遥遥无期，但政府改为监管，就能与民间企业相辅相成。“所以不要怕商人赚钱，要让他赚合理的钱、合理地赚钱，创造服务，补足政府的短板。”

他透露，台北刚推出公共脚踏车概念时，遇到很多反弹声浪，包括有市议员说“请把机车（电单车）消灭后再来做”，也有民众投诉脚踏车桩“长得像墓碑”，脚踏车站妨碍他家风水，开记者会哭诉，导致脚踏车站设到哪里，就被骂到哪里。

但随着计划推广，许多当初抗拒和责骂的人，却反过来争取在住家附近设站。

罗孝贤感叹，许多民众不必对非理性的话负责，但公务员如果撑不下去，造福民众的事业不会成功，“所以要任劳任怨任谤，不要怕反弹和沟通，要聆听争议，争取民意支持”。

曾经连续七年骑脚踏车来回近50公里，从淡水红树林到松山机场旁敦化北路上班的脚踏车达人林惠忠（69岁）说，各地方政府不妨推出更多骑脚踏车通勤的示范路线、鼓励企业提供员工骑车后可盥洗的空间。

林惠忠也是台湾乐活自行车协会副理事长。他期待推广民间规划的精彩骑车路线，鼓励更多人不单骑车上班上学，也利用休闲时光骑车深度探索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