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一部台湾犯罪片为何在大陆大卖

台湾电影《周处除三害》去年10月在台湾上映后反响平平，11月在香港推出后同样没激起多大水花。不过，最近登上中国大陆的大银幕后却叫好又叫座，有望成为今年大陆电影票房“黑马”之一。

《周处除三害》化用《晋书·周处传》和《世说新语》中“周处除三害”的典故，讲述了主角、即黑帮杀手陈桂林被告知患上肺癌末期，以为自己生命将尽，为了“留名后世”、扬名立万，决心除掉通缉榜上排在自己前面的两大罪犯并大开杀戒的故事。

《周处除三害》在台、港的票房收入差强人意，尤其是台湾市场仅收得5000万新台币左右（212万新元）。虽然获得台湾金马奖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多项提名，票房却没有进一步增长的迹象。

料想不到的是，该片3月1日中国大陆上映，截至3月12日零时，大陆票房已突破4亿元（人民币，下同，7400万新元）。

据第一财经报道，在《周处除三害》之前，在大陆市场表现亮眼的台湾电影，一般以爱情片为主，如《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9.58亿元）、《我的少女时代》（3.59亿元）和《当男人恋爱时》（2.64亿元）。

有大陆网民在微博说，《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完整，沒有太多的说教成分，有点挑战社会规范，“这么暴力血腥，竟然能在大陆上映过审”。还有人说：“被紧张刺激题材新颖的剧情深深感染。”不过，也有网民调侃：“能红能火主要原因，不是其他都不怎么好看吗？”“就是一爽片，为啥能火，因为这种以恶制恶的题材咱这现在不让拍！”

也有一些网民认为，由于《周处除三害》符合大陆官方提倡的价值观，所以才获批在大陆上映。

例如，有人指《周处除三害》结局交代主角犯法后向警方自首，并被执法单位处决，彰显“恶人有恶报”的正向道理；另有网民提到，主角在电影中枪杀头号通缉犯兼邪教主脑的情节，虽然手段凶残，意识上却跟大陆官方政策的方向一致——南宁市防范和处理邪教问题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官方微博“南宁反邪”，曾在3月7日转发《周处除三害》的片段，向民众宣传反邪教的信息。

对于网民的热烈讨论，《环球时报》前总编辑胡锡进3月10日在微博点评称，《周处除三害》能在大陆上映，说明政策面完全可以接受这种故事的复杂性。

他写道：“能从如此黑暗的社会角落像刨野山参一样刨出人性中鲜活正面的东西，而且故事跌宕起伏，是这部电影的高超之处。我觉得引进电影不能看得咱们唉声叹气，觉得大陆就是‘条件不允许’，其实大陆这几年的电影进步挺大的。”

胡锡进也指出，台湾就是邪教猖獗，黑社会也多，而且被放纵，并说这几乎是全球资本主义制度的通病。“这部电影折射了台湾的现实，看这部片子能够提升大家对大陆社会安全的感悟，这绝对是好事。”

但他强调，如果大陆民众因为《周处除三害》就看扁台湾，觉得台湾深度阴暗，民不聊生，“那就过了，属于把批判性的虚构当写实看了”。

胡锡进措辞犀利地说：“哪个社会的导演拍起犯罪片来都很血腥，黑社会展现得很夸张，一些港片、包括好莱坞的犯罪片，黑社会都是杀人如麻。如果我们因为这类电影的虚构展示，就认为故事发生地真的像地狱一样恐怖，那未免有点幼稚了。”

大陆官媒正面评价

实际上，早在胡锡进发声前，许多大陆官媒就给予《周处除三害》不少正面评价，包括中国新闻网以“传统典故的银幕新说”为题，称赞这部并无大投入的犯罪动作类型片，无疑已经成为这一年人们对大银幕的亮眼记忆之一。

北京影评人弦子告诉英国广播公司（BBC）中文网，《周处除三害》能在大陆热卖，体现的其实是大陆观众“苦审查制度久已”的反应。

她认为，这部电影在其他市场，或许只是B级片的常规水平，但在暴力、情色镜头时常遭遇审查的大陆，这部电影却大受欢迎，“体现了观众对暴力与娱乐性的渴望，这是成年人的正当需求”。

根据百度百科资料，B级片被定义为拍摄时间短且制作预算低的影片，所以普遍布景简陋、道具粗糙，影片常缺乏质感，没有良好的品质。另一方面，因为制作预算的限制，通常B级片并没有大明星参与演出，但大部分是恐怖片、黑帮电影等大众喜欢的电影类型；虽然它们不见得让大众接受，但常在次文化引起广泛讨论。

弦子强调，《周处除三害》可以在大陆上映，并不意味着审查正在放宽。说到底，“《周处除三害》的被追捧，也意味着（大陆）观众渴望观影选择权”。

弦子的分析并非没有依据。中国国家电影局1月1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电影票房为549.15亿元，其中中国国产片票房占83%。同时，票房排名前10名均为中国国产片。

然而，日本产经新闻社台北支局长矢板明夫对此有不同看法。他于3月11日在脸书发文分析，《周处除三害》之所以在大陆大卖，主要原因离不开两点：首先，大陆近年的经济疲弱；其次，大陆的言论管控越来越严格，这造成很多人的生活越来越压抑。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人们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矢板明夫认为《周处除三害》里“小人物用暴力反抗社会、大开杀戒的故事”，起到了舒压效果。他写道，“在中国的网络上，对《周处除三害》最多的评价是：这是一部‘爽片’”。

大陆影迷也通过影片投射了他们对两岸紧张关系的情绪。举例来说，电影中专替黑道医治的“地下医生”张贵卿，戴着眼镜并留着短发的形象，让不少大陆网民形容她就是台湾蔡英文的化身。甚至有人指她才是故事幕后的主使者，从而将之与蔡英文的负面政治形象结合起来。还有网民指出，该片邪教主脑是“台独”或“美国”，蛊惑了台湾人。

BBC中文网引述一名不愿具名的知名台湾电影工作者说，商业电影在大部分时间会因为满足观众对娱乐的需求与渴望而卖座。

这名台湾电影工作者还说，但如果电影卖座到一个超乎常理，变成所谓现像级作品的时候，“它所折射出的社会集体意识、心理状态、深层焦虑、时代氛围，就非常值得进一步研究”。

以《周处除三害》目前在大陆的卖座程度来看，应该还不至于到现象级的水平。不过，这部电影能在大陆得到不少讨论，说明很多人从中找到了一些能与之产生共情的语境，至于到底是什么，估计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