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伟中:街头巷尾看台湾文化
上个星期六(4月29日)傍晚,我到台北中正纪念堂两厅院(国家音乐厅和国家戏剧院)外的艺文广场,挤入上万名公众的行列,欣赏免费户外转播的云门舞集经典舞剧《薪传》。
跟着万人免费观舞,是独特的台北文化体验。只见全场男女老幼席地而坐,全程90分钟专心观赏,遵守指示不拍照不录影,散会后地上也不留垃圾。
我对舞蹈一窍不通,但看着也挺感动。舞蹈说的是台湾人奋斗的故事,表现从唐山渡海到台湾拓荒的历程,先民面对艰险磨难、生离死别,辛勤耕耘、欢庆丰收。最后有炫丽欢乐的彩带舞,谢幕时还把巨型书法“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布幕拉到广场,让无数观众共撑合影。
现场好多市民,有结伴而来的学生、随父母前来的儿童,也有不少长辈,看他们由衷叫好、用力鼓掌,感觉除了为云门舞集喝彩,也在为台湾打气,为自己加油。
遥想45年前《薪传》第一场公演时,美国宣布两周后的1979年元旦要与台湾断交。当晚群情激愤,充满压抑和茫然。这部传达台湾拼搏精神的舞剧,仿佛提供了集体的抚慰和激励。
是历史的巧合吗?庆祝云门创团50周年的这场免费演出当天,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在台北的一场论坛上,呼吁美国政府双重承认台湾和大陆。不过当博尔顿被追问如果当选总统是否就会外交承认台湾,他又改口“还要再想想”。
时空回到上世纪70年代末,台湾有如亚细亚的孤儿。但当年民间活力沛然莫之能御,人人爱拼才会赢,无论台商、科技业或文化艺术工作者,都硬是走出一条路,冲出台湾奔向世界。
单说决心从事舞蹈的云门舞集创团人林怀民,父亲担忧他的出路,甚至形容跳舞是“乞丐行业”。他在那个苦闷的年代带着伙伴们拼搏,凭着《薪传》广受海内外肯定,建立专业团队到世界巡回演出;后来也成为台北艺术大学舞蹈系创系主任,为无数怀抱舞蹈梦的青年搭建舞台。
76岁的林怀民四年前已退休,这回重出江湖,亲自率领第八代云门舞蹈员排练,鼓励他们告别悲情,在自己的人生中扬帆破浪,奋斗突破,再次以这支舞剧向祖先致敬“献祭”。
从1996年起,云门舞集在企业赞助下,每年为公众免费户外表演,包括到台东池上的稻田搭舞台,让许多一辈子耕田、没看过艺术表演的爷爷奶奶在稻浪中观舞,感动得泪流满面。
我上一次看云门舞蹈就在1996年,也是中正纪念堂广场的免费表演,舞剧是灵感源自屈原的《九歌》。看着充满力与美的东方舞、融合书法的身体语言,让我这门外汉看了有莫名的触动,也对中华文化多了几分亲近。
台湾人对文化相当用心,也乐于分享。往往在街头巷尾,就能遇见雅俗共赏的文化。平日稍加留意,总能接触到很有意思的文化活动。
除了一年一度的云门户外免费演出,最近搬到文化老街大稻珵的龙应台文化基金会,几乎每周末都举办免费的电影放映会,邀请导演分享,与公众对谈。
我最近到大稻珵逛,也到龙应台文化基金会观赏免费纪录片《被俘虏的人生》,听导演陈心怡分享国共内战时,身为共产党员的父亲被俘虏来台的秘辛,以及父女和解的动人历程。
这段刻画大历史下个体生命遭遇的真诚记录,难得让人跳脱“蓝绿红”的意识形态,反思如何远离战争,避免重演悲剧或许才是最要紧的事。
文化是一个群体展现创意的结晶,包括精致的殿堂文化、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街头美食,也包括对人文与自然环境的保存。我认为台湾在这几方面都很有看头。
在台湾的街头巷尾,总能遇见不同的文化景观,包括无数保存完好的名人故居。台北市也强调打造“无围墙的博物馆”,鼓励民众到融入文史内涵、再造活力的老街探索。只要多走走,总会有新发现和惊喜。
台北盆地四面环山,在山峦与平地交接的许多公园、湖泊走走,能感受到台湾善待环境、打造市民宜居生活的另一种文化。我最近才发现,每逢春夏之交的四五月,许多公园都有萤火虫复育特区,让公众在仲夏夜赏萤火虫,这也是另一种迷人文化景观。
话说回来,殿堂里的精致文化也很重要,能提升素质并支持从业人员的生活。若走在路上,就能欣赏有心人打造和分享的文化景观,岂不更令人感到愉悦。
难得经常能在街头巷尾遇见活生生、雅俗共赏的文化,并为之触动。我们未必有才华去创造文化,但不妨打开触角,多走动多欣赏,借此自我激励更真切地活着,并更善待自然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