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特稿：凭空说是非不论政策 网军操弄台湾地方选举走调

台湾内望

牵动2024年总统大选的台湾“九合一”地方选举将在11月26日举行，但选战至今的政策讨论式微，网军攻击个人扒粪战大起，首次参选的民众党新竹市长候选人高虹安意外跃升为“反绿共主”。同时，网军、媒体、社群经营与大数据等资源在选举上的运用，对民主政治的利弊得失引发广泛关注。

“在压力下人会成长，这两周铺天盖地的抹黑，只有前两天比较消沉，有种有口难言的感觉……从政就要承担不同理念者和敌对者的攻击，这就是民主选举很重要的过程。”台湾在野民众党新竹市长候选人高虹安10月1日出席“董事长开讲粉丝见面会”新竹场时，不少人对她饱受执政的民进党及其侧翼网军攻击感到不忿，她则以正面态度回应，并感谢新竹市民对她的鼓励。

民进党年底九合一地方选举的选情，因台湾大学和中华大学双双认定前新竹市长林智坚硕士论文抄袭而气势受挫，该党开始对在野国民党和民众党部分候选人发动论文抄袭检验战，未料学经历俱佳的高虹安声誉鹊起，极有可能拿下新竹市，成为民众党主席、台北市长柯文哲向2024年总统选举探路的滩头堡，民进党转而调重兵防守新竹，亲绿的网络和电视政论节目对高虹安展开狂轰乱炸。

高虹安在上述见面会上指控民进党连续四天展开50万笔网络攻击，花上百万元（新台币，下同，4万5000新元）在新竹广发指她论文涉抄袭的《镜周刊》。为了对抗民进党这种利用媒体、网络侧翼到绿营政治人物的“抹黑一条龙”，以及假民调形塑舆论的手法，她提出“民主抵霸（民主Debug）”的概念，呼吁民众以选票抵抗绿色霸权。

不过，民进党和绿营网络侧翼团体火力并未因此间断，继续批评高虹安拿财团法人资讯工业策进会的公费出国念书却到处游玩，又诬指高的父母是党国高层，连入读北一女、参与旗队都要说三道四、丑化，甚至影射她是鸿海集团创办人郭台铭的小三等等。高虹安面对的人格抹杀和前高雄市长韩国瑜参选2020年总统的处境如出一辙，排山倒海的压力几乎令她无法承受。

高虹安10月7日在新竹举行竞选形象馆开箱茶会时，称自己的政治年龄只有幼儿园阶段，她的人生信念就是踏实地把每一个工作和每个角色做好，但首次参选市长就面临“全党打一人”，“澄清的速度比不上造谣的速度”，真的不太理解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绿营选举过火引反弹 高虹安蒋万安因祸得福

有风城之称的新竹并非六都之一，却因高虹安声势窜起跃升为全台焦点。当地不少民众跟她说：“新竹市好像在选总统，高虹安好像在跟柯建铭选。”柯建铭是民进党立院党团万年总召，新竹向来是他的地盘，岂能拱手相让？高则强调，民主选举过程应该是让候选人政策争妍斗艳，“高虹安的参选不应该是一种罪过，而是让市民有更好的选择机会”。

由于绿营这次泼粪式的选举方式玩得太过火，包括资深媒体人周玉蔻污蔑前中国小姐张淑娟是国民党台北市长候选人蒋万安的父亲、总统府前秘书长蒋孝严外遇对象，激起民众强烈反感，高虹安俨然成为全台“反绿共主”，蒋万安也因祸得福，目前稳定领先民进党台北市长候选人陈时中和柯文哲力挺的台北市前副市长黄珊珊。

高虹安向《联合早报》说，这次铺天盖地的抹黑前所未见，焦点都集中在私人的学历造假和扒粪上，与公众事务无关，民主自由的社会当然保障言论自由，但政党斗争或针对特定候选人的霸凌，会使人对网络言论自由感到忧心，对手先由不负责任的匿名爆料，再由媒体转载，经社群媒体的特定人士再转发，这对特定候选人的名誉伤害太大，难怪产业界的朋友都说没有正常人愿意出来参选。

中原大学商学院副院长、资讯管理学系教授刘士豪对《联合早报》说，网军对民主政治是极其负面的，古代选拔人才靠科举制度，民主政治要选贤与能，但在网军操弄下，选出来的人不一定是会做事的人，很可能是像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那样会演戏的人，“治国无方，但只要能制造敌人就可以了”。

他进一步说明网军介入舆论的模式，“网军就跟正规军一样，有班、排、连的工作分配，通常消息在网络是以几何级数传播开来，七八个小时后媒体才会跟进，但民进党粉专一发布讯息，不到两个小时，电视新闻就会出现，有人作前攻，有人担任后锋，如果理亏，便不作反应，日后再伺机行动”。

他举例说，高虹安反驳论文抄袭后，网军先沉寂，但一抓到高的失言，便转而指控高态度高傲，接下来就是从下午到晚上的政论节目要去影响选民的观感；再者，像林智坚被台大认定论文抄袭，在民众一片痛骂声时，网军只监控不动手，待风头过去时，再慢慢放些耳语，例如小智其实也没那么差，再设法把舆论洗回来。

根据大数据公司2022选举温度计的资料，高虹安在一个多月前的当选概率输给在当地深耕、有五届市议员资历的国民党新竹市长候选人林耕仁，但从民进党猛攻高虹安论文抄袭后，高的当选概率节节上升，走传统路线的林耕仁被边缘化。

科技界出身的高虹安苦笑说，外界以为她是大数据专家，一定是看到自己民调数据最高才要参选，事实上她7月宣布参选前是排第三名，落后于林耕仁和沈慧虹。如今形势丕变，此间分析多认为高虹安笃定当选。

分析：民众厌恶负面选举 绿军活跃但粉丝涨不起来

源大数据科技公司营运总监林启耀指出，2018年九合一选举多讨论政策问题，例如韩国瑜指高雄又老又穷，台中市长卢秀燕主张改善空污等，但今年的九合一选举却环绕在论文抄袭和个人资历背景等，鲜少论及政策，民众非常厌恶抹黑，对选举很冷漠，“负面选举固然有些效果，能凝聚既有支持者，但作为执政者更应该强化自己的政绩，让民众想起自己的好”。

尽管绿营掌控比较多电视台资源，但林启耀观察到，现在媒体的社群声量对政府比较不友善，反绿营的比较多，亲蓝的UDN、TVBS不说，像ETtoday、东森和LINE TODAY等媒体网络社群下方的留言，反政府的言论比较多，包括2019年猛打韩国瑜的苹果日报网站亦然，故有人称它为“红苹果”。

他说，“这不等于是支持国民党，而是因为从2020年初疫情以来，有些民众的生活状况并不好，在网络社群倒苦水的人本来也比较多”，值得注意的趋势是“绿军固然比较活跃，但粉丝已经涨不太起来”。

专家：大数据助候选人及时调整选战节奏

顶着防疫指挥官光环参选的民进党台北市长参选人陈时中，近来因人设一连串失误和资深媒体人周玉蔻操作过当，民调落居第三。他重整旗鼓，星期三（10月12日）首度透过脸书（前称面簿）直播与网民互动，恢复稳重形象，希望唤回民众的支持。

他在脸书自称是“菜菜的社群新手”，现在自己会滑脸书看民众的留言、鼓励、打气，在此过程中，他学到很多新的事物，认识不同的台北，也认识更多朋友。

“陈时中的人设，声量真的很高，绿营选民也看得很开心，我们去除他的马桶广告争议，列出声量高而不让人讨厌的项目，的确是有效的，所以要看取材的角度。”大数据公司营运长蒋志薇向《联合早报》这么说。

蒋志薇进一步分析指出，陈时中的社群力没有其他候选人强，自己的粉丝团讨论度很高，但因为人设失败，支持度有点下降。

陈时中目前的网络声量是全台第二，仅次于民众党新竹市长候选人高虹安。罕见的是，陈时中在台北市多项民调的仇恨值或大数据上的负面声量都很高。蒋志薇认为，“声量不代表支持度，FB（脸书）只是个同温层，得藉由客观的舆情系统搜集数据来看真实的情况”。

在现今网络发达的社会，参选人除了传统的组织战和广告文宣外，借助民调和网络大数据公司的比例越来越高，其中，新北市永福里长候选人陈紫渝因外型亮丽，社群经营的成效甚至超过不少县市长。

台湾学者专家指出，民调是为了推估真实支持度，必须找出隐性支持者；网络社群分析则是为了解风向状况，即便是网军，也要纳入判读，以便及时因应和说明，所以拥有大数据等资源的候选人是如虎添翼。

源大数据科技公司营运总监林启耀说：“民调如同快照，反映选举现况，大数据则会不断产生最新报表，仿佛是地震仪，功能角色不同，可及时调整选战节奏，立即回应。”

网络和数据公司会帮候选人监控资讯动态，让候选人知道当地发生什么事，以便取材顺势发挥，同时由粉专操作，帮忙在脸书、Line投放广告。收费视候选人要求服务的程度而定，例如需要日报或周报，只要得到资讯或需要进一步对资讯提出专业解读与建议而定。

中原大学商学院副院长、资讯管理学系教授刘士豪指出，传统公关早已不足以因应选战需求，有资源的人利用网络和数据公司，形同拥有核子弹，但没有的人停留在使用弓箭阶段，战力严重失衡。

学者：拥网军不一定赢 但可确保不被“杀掉”

他说，现在候选人运用网军比率非常高，连市议员都会找一些以工作室为名的网络公司监控舆情，随时作出回应，选情可能一夜翻盘，有网军不一定赢，但可确保自己不会被杀掉，故选举经费居高不下，很多费用不能报税，选上就得“分肉桶”（Pork barrel）还债。

换言之，要有网军得先有资源。刘士豪表示，国民党现在的问题就是没有党产，有支持者但没有控制机制。而且，国民党的候选人不确定自己是否要选，或者要选也不一定被党提名，等到确定要参选才开始买广告，买了广告也不完全精准行销。

他说，相对而言，民进党有预算，侧翼网军平常在脸书等社群媒体经营粉丝专页，透过广告等各种方式连结关系，在关键时刻便启动机制，例如，民进党桃园市长候选人郑运鹏的哥哥郑运鸿“难攻大士”，近日转发高虹安是靠特权插班进北一女的假信息。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网军既有爆发力，又可持续攻击，像国民党在（前中国小姐）张淑娟被周玉蔻污蔑提告后，该议题便戛然而止；但民进党一定是细水长流，民进党有控制机制，且运作细腻，不行便收手，可以不断制造新议题，把对方义勇军的热情给消耗掉，所以是比气长，一直维持到最后。”

不过，过分依赖网军有时也会惨遭反噬。经常拿台电、中油公营事业预算标案为民进党充当打手的周玉蔻，在张淑娟事件引发全民公愤，“尾巴摇狗”的现象也让民进党受伤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