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团结政府面对政党挑战 安华“烈火”能否延烧莫熄？

马来西亚首相安华等了20多年，终于在2022年11月的大选圆了首相梦。

很多人期待他如愿以偿后能实现“烈火莫熄”精神，推动改革，为马来西亚带来不同的面貌。

上任后，对内安华多次强调要肃贪、公平对待各族和提振经济；对外，他积极与他国巩固关系，推动区域发展。

在复杂和充满不稳定因素的政治环境中，人们都在关注安华的火能否“烧旺”马来西亚，让它在国家发展和国际舞台上让人刮目相看。

1月30日，安华首次以首相身份对新加坡展开正式访问。两国签署三项合作协议，促进和加深双边关系。此前，安华已出访亚细安另外两个邻国，即印度尼西亚和文莱。

新首相上任后频频出访无可厚非，但安华上台后第一个出访的国家是印尼，接着是文莱，然后才是和马国更靠近的新加坡。有舆论认为，这显示安华重视且有意和以回教为主的邻国加强联系。

安华是回教青年运动出身，年轻时积极投身回教复兴运动，也自诩是回教复兴主义者。上个月他推介的“文明马来西亚”（Malaysia MADANI）施政理念及治国口号，就蕴含回教精神与价值；加上大选后伊斯兰党和土著团结党一再挑起种族和宗教课题，不免令人担心，安华政府的施政方针会否逐渐回教化。

马国拉曼大学政治与媒体系讲师刘惟诚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安华早期确实很积极参与回教运动，年轻时也一度与伊党领袖走得很密，但经过这么多年政治上的跌宕起伏、牢狱经历，以及他在1980年代提出与时任首相马哈迪意见相左的“亚洲文艺复兴”理念，意味着他现在的宗教立场早已和当年在回教青年运动时期有很大改变。

安华曾在1996年出版《亚洲的文艺复兴》一书。根据早报1月25日刊登的马来西亚华社研究中心董事潘永强发表、题为《分析安华施政论述核心》的文章介绍，安华在这本书中以回教为主要论述框架，但着重阐述了公正和宽容这两个主题。他诉诸回教价值，是要强调回教徒与其他文明须超越彼此的差异，争取对话而不是对抗。在经济上，安华主张中间路线，并将儒家和西方思想与回教的经济正义概念相结合。

这说明，安华的回教背景与目前马国内主要被国民联盟挑起的宗教课题，在本质上是有差异的。刘惟诚指出，安华出任副首相时，强调必须与国际接轨，促进区域关系等立场，也充分展现他的回教思想已产生变化。“我们不难看出，目前国盟挑起的回教议题都是狭隘及保守的，而这些议题背后的逻辑思维，和安华近10年的表现，以及所展现的回教特性不一样了。”

对于安华选择出访国家的先后顺序，刘惟诚认为是可以理解且务实的，跟有关国家是否以回教为主无关。“比如印尼，安华与（印尼总统）佐科私下交情很好，当他确定成为首相时，佐科是第一个向安华致贺电的外国领导人。另外，印尼即将迁都加里曼丹，与砂拉越为邻，商贸潜能无限，所以安华首先出访印尼是必要的，这并不完全因为印尼是回教徒居多的国家。”

学者：安华对马新关系更务实 重视全方位互动及合作

他也说，与马国众多领袖，包括多名前首相如纳吉、慕尤丁和依斯迈沙比里相比，安华更重视国际关系，因此，安华上台后，马国和各国的关系，包括与新加坡的关系预计更融洽。

“在马新关系方面，不同于马哈迪的强势，也有别于纳吉较重视经济联系，安华更务实一些，重视双边互动及合作，而且是全方位的，不只是经济，还有社会联系。可以这么说，安华的外交会比较全面，安华时代的马新关系会比过去更融洽，甚至比纳吉时代还要好。”

刘惟诚认为，就目前情况而言，没有迹象显示安华政府会更回教化。

不过，面对国盟，特别是伊党在大选期间掀起的“绿潮”，安华在应对伊党更强烈的宗教化竞争时，施政上难免会倾向和落实一些回教化措施。

马国时事评论员许国伟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安华政府会选择争议及影响程度较小的措施，避免引起非回教徒反弹，同时又能安抚回教社会，以化解国盟尤其是伊党的攻势。“例如在回应伊党执政州禁博彩投注站营业方面，安华政府的做法是减少特别开彩的次数，而这在非回教徒社会中并没引起反弹。”

学者：安华政府有理念但需时间落实

在外交上，安华采取务实态度，在治理国家方面，安华清楚马国的政治与经济体系迫切须要改革。然而，安华目前面对的最大问题是，他领导的团结政府实际上是一个协商政府，这意味着他未必能做想做的事。因此，对于安华和团结政府上台以来的表现，许多人仍保持观望。

刘惟诚指出，从微观层面看，团结政府上台至今表现中规中矩。政府是有解决当前经济与社会问题的诚意，比如在水灾、雪兰莪州峇冬加里露营地土崩等天灾的处理，以及鸡蛋供应不足等问题的处理。

在宏观层面上，刘惟诚认为这个政府是有想法、有理念的，但这需要时间来评估。“政府目前的表现是及格的……虽然我对政府还有所保留，但老实说，这个新政权令人有些期待，因为安华和过去几任首相不同，他去过天堂（当过副首相），也去过地狱（坐牢），人生历练可说是历任首相中最丰富的。

刘惟诚认为，安华必须在希盟能单独执政时才有机会大展拳脚，就目前情况看，他的表现不过不失，这可从两方面来看。

其一，在施政理念方面，相较于2018年的马哈迪政府，安华的团结政府施政理念比较立体，更切合马国的政治现状，加上他上任后积极与他国巩固关系，在推动区域发展方面付出一定的努力，所以整体上相当令人期待，也符合预期。

其二，在新政策落实方面，目前还没有很多确切及明显的改变，但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经过2018年选举和2020年喜来登事件后，大家都认清了改革需要更长时间的现实，特别是马国这种长期维持着传统、保守官僚主义的体系，要推动具体改革难度很高。但在解决比较表面的问题方面，比如首相不领薪、鸡蛋荒等社会、经济相关议题方面，团结政府已交出令人满意的成绩。

不过，正因为缺少大刀阔斧的整顿和改革，不少人对曾经高喊“烈火莫熄”（Reformasi，马来文“改革”的意思）的安华在上台后的表现有些失望。

许国伟指出，团结政府的一些做法，跟过去掌权的国民阵线领导人没有太多区别。例如撙节措施，要求政府减少举办奢华活动以节省开销，类似的行动前首相阿都拉的时代就已做过。

“还有政治委任，虽说要重新检讨，但又没有完全反对政治领袖的政治委任。其他比如现金援助计划，都是前任政府的做法，一味的照板煮碗、有样学样，不尽合适。”

他说，尽管安华上台后下令严厉打贪、检讨政治委任、改善审计报告的疏漏、要阻止财团垄断财富、提升东马沙巴及砂拉越的地位等措施是人们乐见的，但是否真能做到还需时间验证。“总的来说，安华上任以来选择保守求稳的做法无可厚非，但也不适合一味求全求稳，错失改革机会。”

尽管改革之路漫漫，但安华已开启马国政治的新想像，即过去的敌人今天能合作并成为战友，也打破了马国政治固有的联盟模式，即政党联盟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是能在选前及选后有不同的合作与结盟。

许国伟指出，虽然这会让人担心政治领袖失去原则和底线，令政党的斗争路线模糊，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结束了马国政治向来的二分法——宣传上总是魔鬼与天使的对决，形成政治对立和政治仇恨。

他说，团结政府的组成使马国政治不再有魔鬼与天使之分，也减少无谓的口水战。“就这一点，是好事。”

至于要如何为团结政府至今的表现打分，许国伟说，兼任财政部长的安华即将在2月24日向国会下议院重新提呈的2023年度财政预算案，可作为评估团结政府百日新政的参考。

他指出，希盟之前曾批评依斯迈领导的国盟政府提呈的2023年财案是大派糖果的“大选预算”，因此，人们可检视安华政府拟定的新财案保留了多少旧财案的元素、新增了什么内容，以及是否更有前瞻规划等。

“当然还有政府是否成功控制物价、鸡蛋供应是否充足、外劳政策是否达标等，都是人民在安华执政百日后想看到的成绩。”

巫统党争与六州选举威胁政局稳定

安华刚上任时，很多人认为团结政府并不牢固，随时都有倒台危机。经过两个多月，团结政府目前算是比较稳定，尽管危机仍在，但相信可以应付，而对政局稳定构成威胁的两大因素，依然是巫统党争以及今年内必须举行的六州选举。

刘惟诚指出，团结政府能否安然度过今年并维持政权，接下来的巫统党选及六州选举是关键因素。

“巫统党争的发展会影响今年3月的党选成绩，而党选成绩及巫统新领导层是否能够在党选后整合巫统，都是团结政府稳定与否的关键，因为巫统是政府的重要成员之一。如果巫统在党选后乱象持续，党基层对党主席阿末扎希失去信任，可能会导致基层出现另一股要求与国盟合作的声浪。

“至于六州选举，也是左右巫统基层是否改变主意，向国盟靠拢的因素之一。如果国盟大胜，甚至能够在希盟执政的雪兰莪、森美兰和槟城这三州抢滩，就不排除巫统党内会出现与国盟合作的呼声。”

他认为，这是团结政府的两大隐忧，要解决问题，安华的当务之急是加速整顿社会经济，因为只有人民的生活有改善，感受到良好的施政及改变，这些隐忧才不会对安华和团结政府产生太大影响。

许国伟则认为，尽管团结政府面对许多问题，但还不至于成为危机。他说，团结政府一直以来的最大隐忧是人数，即安华是否获得足够国会议员的支持担任首相。“目前来说，这是可以应付的问题，因为即使现在巫统内部不靖，只要安华依然获得砂拉越政党联盟以及沙巴人民联盟支持，就依然有足够的人数执政。”

“至于要在州选举时守住希盟执政的三州，以证明伊党的‘绿潮’不持久，也不是大问题。一般评估，即使槟州、雪州和森州无法复制上届大选成绩，希盟还是能守住政权，只是可能会失去多些议席，因此州选举也还不到对团结政府构成危机的程度。”

他指出，对团结政府而言，最大危机或许不在内部，而是对手造谣和制造假新闻，并通过社交媒体影响选民，尤其是年轻马来选民。

马国第15届大选后，许多智库在选后分析中指出，国盟之所以能取得好成绩，取代巫统成为马来选民心目中的首选，主要是因为国盟成功通过社媒，尤其是年轻人常用的抖音（TikTok）赢得选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