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稿：中国在朝鲜半岛 老对手未去 新冤家又来

▲韩美军演3月1日登场，朝鲜半岛火药味立刻升温。（法新社）



朝鲜在3月6日以发射弹道导弹高调回应韩美军演。（法新社）

中国特稿

美国国务卿蒂勒森近日高调宣布对朝鲜的“战略忍耐”已经结束，暗示不排除对朝鲜动武，朝鲜高调展示新型导弹发动机技术回应，拥核劲头丝毫没减弱。一时间，朝鲜半岛局势骤然紧张，加上美韩规模空前的“关键决断”等联合军演陆续展开，国际社会舆论开始担忧“朝鲜半岛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大为增加”，并纷纷把目光投向中国，期望中国发挥影响力，阻止局势恶化。

上世纪50年代，中国出兵“抗美援朝”，帮助朝鲜将美韩联军逼退至北纬38度（三八线）以南，从此奠定了对朝鲜半岛局势的直接影响力。不过，近些年来，中国在朝鲜半岛的角色饱受包括传统盟友朝鲜在内的各方质疑；过去几个月，中国更因韩国部署美国萨德导弹防御系统而与韩国闹翻。“老对手未去，新冤家又来”，利益纠缠的朝鲜半岛上，中美韩朝互相拉锯，各有盘算。

中国在朝鲜半岛的老对手原本是美国和韩国，老战友原本是朝鲜。怎奈世事难料，20多年来，这些对手与朋友的角色几经转换，如今谁是对手，谁是朋友，已经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了。

1992年，邓小平时代的中国不顾朝鲜的坚决反对，毅然与韩国建交，中韩关系迅速发展。2014年，中国成为韩国最大贸易伙伴。2015年9月，韩国总统朴槿惠不顾美国等盟国的反对，毅然到北京参加中国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式，把中韩政治关系推向顶峰。韩国不仅不再是中国的对手，还一跃成为中国“仗义的朋友”。

不料中韩政治“蜜月期”没几个月就重现重大裂痕，起因在于朝鲜2016年1月6日进行第四次核试验，2月7日又进行“卫星”发射。对于朝鲜这轮挑衅，韩国不仅跟随美国一起指责中国制裁朝鲜不力，还开始考虑部署萨德防御系统应对朝鲜导弹威胁，直接触碰中国认为的战略安全底线。

新交变回夙敌　中韩关系逆转

在中国看来，韩国部署萨德是美国构建东北亚反导系统的重要一环，该系统用于防御朝鲜短程导弹的效果并不明显，更重要的是用来监视并削弱中国、俄罗斯的战略打击能力。因此，中国一再告诫韩国政府不要部署萨德，否则中国将采取坚决措施应对。

韩国和美国则辩称，萨德系统只是针对朝鲜，中国和俄罗斯的担忧没有必要。

2016年7月8日，韩国正式宣布部署萨德，中国迅速表示“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尽管朴槿惠随后陷入“闺蜜干政门”并最终被剥夺总统职位，但韩国部署萨德的步伐仍在加快，部署已成定局。

这下中韩又从朋友变回了冤家。

中国多方面报复施压韩国

在官方默许下，中国舆论和民众不仅迅速将与萨德部署有关的韩国乐天集团当成靶子，报复措施还延伸到暂停两国官方往来，阻断韩流文化在中国推广，呼吁中国公民抵制赴韩旅游等等。

由于中国已连续多年是韩国最大的贸易顺差来源国，中国的经济制裁确实让韩国企业和政府倍感压力。

但韩国也是一肚子怨言：中国不去发力约束朝鲜发展核武和导弹，却这么认真地制裁只求防御的韩国；萨德虽然部署在韩国，美国才是萨德的主人，中国不敢在美国这个“太岁头上动土”，只拿韩国撒气，明摆着就是欺软怕硬，韩国怎能服气？

亦友亦敌　中朝新关系

比中韩关系更复杂的是中朝关系。曾经“用鲜血凝成的友谊”早已过去，现在的中国和朝鲜都经常闹不清对方到底是友是敌，亦友亦敌才是双边关系的基本特征。

当年中国牺牲18万多志愿军的生命去“抗美援朝”，为的是确保中国与西方敌对势力之间有一道战略屏障。但上世纪80年代后，中朝关系趋向冷淡。中朝之间的矛盾不仅在于如何对待老对手美国和韩国，更在于双方在意识形态上分道扬镳。

上世纪70年代末期，中国在邓小平带领下逐步放弃传统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走上与美国合作的改革开放新路。朝鲜却转向家族世袭制度，继续与美韩对峙。虽然表面上中朝仍属于西方所说的“共产国家”，中朝领导人也一直互称“同志”，但双方的经济、社会，以及政治发展道路早已无法兼容。

中韩建交刺激朝鲜拥核自重

1992年中国与韩国建交极大刺激了朝鲜。朝鲜深感它在安全上不能再依靠中国，只能靠自己发展可以震慑对手的核武器。从那时起，朝鲜三代最高领导人都把研发核武作为头等大事，任凭外界如何威胁利诱，从不须臾放松。

从2006年到去年9月，朝鲜进行了五次核爆试验，它的导弹技术也有了很大提升。除了制裁和后来失效的六方会谈，以及美韩年年举行大规模军演，国际社会一直拿不出更好的办法阻止朝鲜发展核武。

3月18日，就在美国国务卿蒂勒森与中国外长王毅讨论如何缓和朝鲜半岛局势时，朝鲜成功进行了新型导弹发动机点火测试，其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兴奋地背起一名研发人员。这一姿态显示，尽管十分艰难，朝鲜在发展核武与导弹能力上不会止步。

朝鲜弃核几无可能　中国有苦难言

如此下去，中国一直坚持的朝鲜半岛无核化目标终成泡影，朝鲜核武也终将会对美国构成实质性威胁。

这一趋势不仅让韩国、日本和美国恐慌，也令中国十分不安。应该说，中国反对朝鲜发展核武的态度是真诚的，因为朝鲜拥核对中国不仅没好处，中国还可能成为朝鲜核武的受害者。美韩经常指责中国遏制朝鲜发展核武不力，中国其实也有苦难言。

中国时常批评外界夸大中国对朝鲜的影响力，这不无道理。要知道，朝鲜当年下定决心搞核武，就是受到“中国背叛”的刺激，朝鲜如何肯听从中国劝它放弃核武？更何况，朝鲜如今已将核武和导弹作为维护领袖崇拜的重要工具，弃核几无可能。

至于外界指责中国没有更加严厉地制裁朝鲜，这种状况可能存在。但中国并没有违反联合国制裁朝鲜决议的要求，而是没有在要求之外对朝鲜更狠一些，比如完全切断能源、粮食等必需品的供应。因为中国不希望看到朝鲜政权崩溃。

中国不想让朝鲜政权崩溃，并非因为双方都是所谓的社会主义国家——中朝在意识形态上早已分手，甚至中国也未必一定要在本国与美韩之间维持一个战略缓冲区。

现代战争条件下，传统的战略缓冲区的重要性已大幅下降。何况中美、中韩在经贸等领域的合作，远远大于彼此间的战略矛盾。即便将来中国与韩国直接接壤，韩国也不可能选择与中国进行战略对抗，这个局面反而对中韩贸易，尤其是中国东北地区的经济将极大受益。

中国希望朝鲜半岛维持和平

一旦朝鲜政权崩溃，如何控制朝鲜的内乱、难民潮甚至核污染对中国的影响，这是中国要制止朝鲜半岛生战生乱的主要考量。中国的首选还是半岛维持和平，各方通过谈判达到美韩对朝减压、朝鲜弃核的目标。

现在的情况是，朝鲜和美韩都不愿先向对方让步，朝鲜半岛爆发军事冲突的可能性有增无减。中国尽管不情愿，也必须准备应对半岛生战生乱的局面与后果。这又让中美关系增添了新的角力与合作。

中美明争暗斗又合作

美国特朗普政府上台后，中美关系有些扑朔迷离，但整体上不仅没脱轨，还有所进展。其中，朝核问题成了中美明争暗斗又积极合作的一个典型案例。

当今朝鲜半岛的政治格局是1950年代朝鲜战争的产物。中美在那场互为敌手的战争中都遭受重大损失。从战略安全角度，中美都不希望看到对方在朝鲜半岛拥有绝对主导地位，这也是中国长期坚持向朝鲜提供基本援助的原因之一。

在中国看来，美国对其崛起抱有敌意，总想遏制阻挠，美国借口防范朝鲜导弹在韩国部署萨德，就是为了削弱中国和俄罗斯的战略打击能力。何况，美国下一步还可能以朝鲜导弹威胁为借口，进而在日本部署萨德，从而形成一个军事上围堵中国和俄罗斯的“小北约”。

美国认为，中国完全有能力制止朝鲜发展核武，因为没有中国的援助，朝鲜政权必然垮台。中国维护朝鲜政权，是为了维护它在朝鲜半岛的影响力。因此，美国一再压迫中国对朝鲜实施更严厉的制裁，切断对朝鲜的石油、金融等支持。

另一方面，制止朝鲜发展核武、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符合中美双方的共同利益，也是中美在朝鲜半岛问题上可以合作的重要基础。

解决朝核问题　中美达成新共识

蒂勒森不久前访问北京时，几次强调美国愿意本着“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精神发展对华关系，并且发出中美元首尽早会晤以及特朗普希望访问中国的信息。蒂勒森的对华低姿态让外界颇感诧异。

中国外长王毅和蒂勒森在联合记者会上宣布，双方同意继续加强在朝核等热点问题上的沟通合作，推动有关问题的解决进程。这意味着中美在解决朝核问题上达成了新的共识，这应该也是蒂勒森在北京放软身段的原因之一。

中美宣称要在朝核问题上加强沟通合作，其实等于双方将联手遏制朝鲜发展核武和导弹，并防止朝鲜半岛局势失控。朝鲜半岛无核化是中美都希望达成的重要目标，要做到这一点，双方需要减少一些猜忌和争斗，增加一些理解与合作。

 

几十年来，围绕着朝鲜半岛局势，中国与朝鲜、美国、韩国的关系不断演变，时而是朋友，时而是对手。中国的角色似乎有些尴尬，并且时常受到外界的指责甚至国内的批评，但无可否认的是，当前中国在解决朝鲜半岛问题中的作用不仅没减少，未来还会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