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有多少中国人被骗到柬埔寨？

引爆中国舆论的江苏徐州丰县“八孩母亲”事件悬而未决，又出现中国男子被胁迫偷渡到柬埔寨圈养充当“血奴”的消息。这起仍在发酵的事件昨天（2月17日）冲上微博热搜，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已介入。

知情人士透露，这起骇人听闻的事件绝非孤案，近年有不少中国人被拐骗到柬埔寨的网络诈骗公司工作，受到虐待、强迫抽血等非人对待。

从一则招聘广告说起

综合澎湃新闻、极目新闻等报道，1991年出生的江苏男子李亚缘纶（以下简称李亚），去年5月在求职网站“58同城”上看到一家夜总会招保安的信息，因为薪水待遇丰厚，李亚按照招聘信息前往广西崇左市面试。

他回忆，自己被带到广西与与越南谅山接壤的凭祥市边境，被人用枪抵着腰胁迫出境，起初到了越南胡志明市的一个公寓里，后来又以1万8500美元（2万4837新元）被卖到柬埔寨西哈努克港（西港）的一家网诈公司，被要求参与诈骗工作。

“就是扮成女的跟国内的人进行网络聊天，骗他们钱。”李亚称，如果不听从安排工作，就会被打、被电击。

李亚告诉记者，从去年8月起，他每隔一个半月就被抽取三个输液瓶的血量，大约1500毫升，共被抽血七次。给他抽血的是个40来岁的中国人，对方说李亚的血型是Rh阴性O型血，很值钱。

李亚透露，因为拒绝参与诈骗活动，诈骗集团只能从他的身体榨钱出来，榨一分钱是一分钱，因为对方花钱把他买来，不能亏本。 　　

今年2月2日，趁着一名保安不在，李亚明成功逃出，由网诈公司所在园区一名好心人用车送出，此后他在当地医院、宾馆辗转休养数日。2月11日，李亚明在当地华人爱心组织中柬义工队的帮助下，被送到中柬第一医院接受治疗。

李亚送医救治时，除右臂以外全身极度浮肿，抽血针眼分布在手臂、头部。照顾他的义工小陈说：“（他）刚进医院的时候，用医生的话来讲就是命悬一线，坐在椅子上，浑身没有力气，连抬头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医生抽血化验，从他身上抽不出一丝血了。”

中柬第一医院院长朱敏学说，在给李亚输入八袋血（2800毫升）后，他已经度过危险期。李亚坦言：“现在没有特别多的想法，只想养好病，赶紧买张飞机票回国。”

大使馆介入　58同城回应

柬埔寨血奴案从本月12日起在互联网持续发酵。2月16日深夜，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就此案发布公告称，柬西哈努克省警方已正式立案，中柬两国警方正协同开展相关侦查工作，力争尽快破案。

中国驻柬大使馆也提醒，欲赴柬工作的中国公民宜遵循正规渠道，不可轻信高薪招聘的虚假广告。

有不少网民认为，发布招聘广告的“58同城”平台难辞其咎。昨天（17日）上午，“58同城”一名客服人员向《华夏时报》回应称：“我们会全力配合、协助相关部门的调查。”

“58同城”也告诉第一财经，对于受害者的遭遇深表同情，同时紧急沟通到相关部门，了解到该案件正在持续调查，目前未查到提及企业历史发布的招聘信息。“58同城将充分配合警方等相关部门，坚决与任何违法犯罪行为斗争到底，坚决保障和维护用户权益，捍卫正义。”

成立于2005年的“58同城”，广告业务除了招聘，还覆盖房产、汽车、二手、本地生活服务及金融等各个领域。因平台时常暗藏招聘陷阱，已被多次投诉。黑猫投诉平台上关于“58同城”的投诉高达1万1599条。

2018年6月，澎湃、央视等媒体曾报道，从中国裁判文书网搜索到近年60起通过“58同城”、赶集网发布虚假招聘信息的诈骗案例中，248名被告人通过发布虚假招聘信息诈骗，超过5500名被害人受骗，诈骗金额近亿元人民币（2124万新元），甚至有人落入卖淫窝点、诈骗集团。

不少中国人被骗到柬埔寨

专门揭露柬埔寨诈骗绑架案、关注当地华人遭遇的公众号运营者阿龙告诉媒体，“血奴”在柬埔寨并不稀奇，而更让人揪心的是无端的绑架和杀害。

媒体此前的报道提到，在柬埔寨网络诈骗公司，做不出业绩或不听话的员工会遭到殴打、电击，最后被转卖。

阿龙说，如果真的是因为业绩差、不会打字等原因转卖，那就可能根本找不到下家，此时，网诈公司就会想办法榨干一切，“包括对你进行抽血”。被抽血的人最后还活着并能送到医院救治，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在柬埔寨，一般这样的人可能最后会面临死亡的结果”。

阿龙称，在柬埔寨已参与救助数十个中国人。上游新闻也采访到多名从柬埔寨诈骗公司逃出来的受害者，他们多有被胁迫、殴打的经历，最小的年仅14岁。

在网诈集团工作过的李凯翔告诉《南方周末》，他所在的园区常常出人命，宿舍窗帘都是黑色，阳台窗户焊上了钢筋柱。无论白天黑夜，宿舍都要开灯。李凯翔每天被迫去工作时，能够听到办公室里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那就是打手在电（击）人了”。

中国人骗中国人？

阿龙告诉记者，在柬埔寨的网诈公司通常以“网络公司”的名义注册。这些公司有着和正规公司类似的组织架构，有人事、后勤、保安等职位。极目新闻报道，当地人将这些诈骗组织所在区域称为“网络投资园区”。操盘手基本都是中国人，规模大的公司有近两百人，规模小的可能只有十来个人。

成功从园区逃离的罗丁（化名）告诉《南方周末》，去年底，他被一名湖南老乡鼓动去柬埔寨西港做厨师，岂料被带到一个园区进行诈骗工作，例如在社交媒体上打造所谓优质单身人设，将中国单身人士列为目标客户，与其发展恋爱关系，等到感情稳定后再引导其投资。

2016年，柬埔寨将西港列为经济特区，不少博彩从业者、投资人和房地产商纷纷涌入西港，这座小渔村迅速发展，有“第二澳门”“东南亚深圳”之称。博彩业在柬埔寨是合法行业，一批非法的网投诈骗公司则在西港的赌场中滋生，被称为“菠菜公司”。

冠病疫情暴发前，西港一度是中国人的冒险乐园与淘金圣地，在西港的中国人口高峰时期就曾达到50万人。

这些人当中，除了被拐骗者，也有一些是自愿前往柬埔寨淘金的。阿龙说，有些人事先就知道自己会从事不法活动，但总认为自己会是幸运儿。他说，曾有个被救出的中国人没有立刻回国，又前往当地另一园区继续行骗。

阿龙说，还有很大一部分诈骗人员是自愿留在公司进行网络诈骗活动，因为如果在公司业绩好，每月会有不菲的收入。

由此可见，在柬埔寨西港的网络诈骗集团里，有被谎言拐骗进去的无辜民众，也有自愿前往淘金的机会主义者。前者值得同情和援助，后者则应受到严惩，尤其是那些残忍施暴，或者以这种那种方式为诈骗集团补充新血的帮凶和平台。诈骗犯被捕后对着镜头大喊的“中国人不骗中国人”，那其实才是最大的诈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