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中国足球，敢问路在何方？

刚经历换帅风波不久的中国男足，周二（1日）在世界杯预选赛中再次突破底线——以1比3的比分输给了越南队，这不仅让理论上还有出线可能的中国队彻底无缘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还结束了62年来从未负于越南的战绩，在大年初一成功地将自己载入了史册。

中国足球名宿范志毅2013年在国足输给一支泰国青年队时曾赌气说：“再下去要输越南了！”范大将军可能没想到，当时还以为是一句气话，如今竟然成了真。

被誉为预言家的范志毅当晚在个人微博发文认为，国足需要从小环境开始改变，通过青训工作，教他们如何待人接物，知道怎么在压力下做出更合理的决定，合理地对待输赢，知道赢是目标、输要接受、过程要享受......才有希望回到正轨。

青训的断裂

尽管中国舆论认为输给越南是奇耻大辱，越南队也喜出望外的现场大派红包，但过去十多年，越南在培养青年足球运动员上下了不少功夫。 而中国青年球员断层明显，以拿下中国队的这场比赛为例，首发越南球员的平均年龄要比中国球员小近五岁。

据报道，越南从2007年与英国阿森纳队合作，引进英超先进的青训理念，建立足球学院。而在越南全国，类似这种模式建立起来的足球学院还有不少。相关数据显示，越南接受足球培训的孩子目前大约有60万人。在这样的人才基础上，去年首次进入世预赛12强的越南近年在各大赛事中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反观中国足球的青训却颇为坎坷：2020年青少联赛全面取消；同年12月，临时取消U17男足比赛，改为U20男足比赛，导致大量省队被迫解散，球员无球可踢；去年，青超联赛被废除，被全国青少年联赛取代；全国U17/U19青少年联赛各踢了五轮结束了第一阶段比赛后，第二阶段就被取消。两个多月前，全国U13/U15青少年联赛在各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三轮比赛后也被取消。

U19国青队领队刘殿秋透露，国青队适龄段内（2001年1月1日后出生）的球员一共只有142人。中国足协战略规划委员会副主任张路说，目前在国内接受足球职业培训的孩子只有5000人左右。

这样的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2016年，越南U19队打入亚青赛四强，而中国U19国家队小组未出线。

2018年，越南U23男足在中国江苏获得了U23亚洲杯亚军，而本土作战的中国U23队小组未出线。

今年的乌兹别克斯坦U23亚洲杯，越南队、日本队均以三档球队身份进入抽签，而中国足协早在U23亚洲杯预赛开始之前，就宣布了退赛。

有球迷直言，国家青年队连世青赛，土伦杯，奥运会，亚青赛U字号的比赛都经常踢不进去，却妄想成年队能进世界杯，本身就是奇怪又不切实际的想法。

除了外部环境跌宕起伏，内部环境也充满混乱。前央视主持人刘建宏在输给越南的比赛后说，青训存在许多暗箱操作，青年队员选拔从小就要“送红包”，包括青训教练员、大学生球队教练员、职业队教练员都是。

11年前作为教练在法国梅斯俱乐部接受青少年足球培训的前中国国脚魏新当时也说，“国内一些青训教练，常要家长请吃饭，送红包，还有人喜欢去洗个桑拿，也要家长买单。如果家长不这样做，你的孩子就上不了场。”

球员的天价薪酬

尽管与越南相比，中国队还在“啃老本”，但并没有妨碍中国国脚的身价碾压越南。据了解，中国队此次23人大名单球员的身价高达1482.5万欧元，而越南队球员的身价只有445万欧元，连中国队的零头都不到。

中国男足的战绩和国家队球员的薪酬此消彼长的趋势也被球迷诟病。2010年世界杯预选赛上担任队长的郑智在俱乐部的年薪达1100万（人民币，下同，约233万新元）。 另一名国足前队长冯潇霆在2014年的年薪也超过1000万，他曾展示自己在广州珠江边的上亿豪宅，被报道形容是“堪比宫殿，把当时的美女主持人都吓懵”。

不过，比起本土球员，归化球员的天价薪酬则更令人咋舌。在此次预选赛中备受关注的巴西球员洛国富，当年广州恒大不仅为他支付了4400万转会费，还向其提供了一份年薪4000万的合同。

这些养尊处优的球员在披上国家队战袍时也得到了优待。2016年，国足征战首尔，选用50座的商务用机，包含30个头等舱与20个商务舱。中国足协为减少国脚们转机的周折还耗费了数百万的经费。

同样是国家队员，在此前的美国世乒赛上五个项目中拿了四项金牌的中国乒乓球队，坐的却是经济舱。

此外，国足队员们还可以在下榻的五星豪华酒店中，用一个被改造的大套房用餐，并有国内同去的厨师提供24小时的餐饮保障。就这样，前不久刚“下课”的前国家队主帅李铁还抱怨“外界不知道我们有多辛苦”。

“金元足球”的巅峰和破碎

过去十年，中国经济飞速发展，足球也与资本紧密相拥。2010年，许家印以1亿元抄底广州足球，正式拉开了金元足球序幕。前文提到天价引进的郑智、冯潇霆、洛国富都是金元足球的一部分。

彼时，恒大还只是一个区域性企业，随着它在足球领域一路高歌猛进、两度夺得亚冠创造中国职业足球历史，恒大集团也跻身全国房企前三强。受到恒大的刺激，2016年，华夏幸福、苏宁、绿地、上港、权健等资本蜂拥而入。

这些中超豪门挥金如土，用“砸钱”的方式进行快速收割，但却给中国职业联赛的长期发展埋下了地雷。中国足协主席陈戌源2020年年底痛批烧钱行为，称减费降薪对于中国足球的健康发展十分必要，于是推出了“限薪令”、压缩俱乐部总支出、出台俱乐部名称非企业化等政策。

然而随着冠病疫情的影响、房地产行业的寒冬使投资者自身难保、母公司收入状况不佳，金元足球后遗症仍一一显现。

曾是中超卫冕冠军的江苏苏宁去年宣布解散，16家中超俱乐部四分之三都被曝出欠薪问题，天价归化球员也纷纷解约。

新华社去年12月发文称，金元足球不可持续，而且这个问题早已显现。在联赛还很红火的2018年，中超俱乐部平均亏损达到4.4亿元，球员薪酬占比为68%，财政状况极不健康。

俱乐部的生存危机对青训领域也造成了直接影响。有报道称，在苏宁俱乐部退出后，旗下各年龄梯队随之解散，有小球员学籍受到影响，不少人无球可踢。

不过，也有业内人士认为，金元足球不是国足的罪魁祸首。足球界名记贺晓龙说，金元足球不仅没有毁了国足，还是一件好事情。

他认为，金元足球才是现阶段家长与孩子参与足球的最大源动力。家长送孩子踢球就是希望挣大钱。只是青训周期很长，现在人才断档，是金元足球时代之前造成的，金元足球给青训的正面刺激，要过些年才能显露。他指出，中国金元足球的真正问题在于，违反了职业规律，没有持久性。

中国足球路在何方？

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球迷，他对中国足球有很多期许。他在2011年曾表示，中国世界杯出线、举办世界杯比赛及获得世界杯冠军，是自己的三个愿望。 偏偏国足是中国各行各业中最无法扶起来的阿斗。

中国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党委书记杜兆才本月8日说，中国足球正处于困难时期，成绩与大众期待差距很大。足协掌门人陈戌源自然也明白国足成绩的重要性，因此把大量精力都放在了国家队。

但也正因如此，有舆论批评他过于倾斜资源在国家队身上，对中国足球联赛体系的崩塌却不管不顾，是舍本逐末。

新华社在前述报道中就说，国家队确实是风向标，但如果所有人都只盯着国家队，那就很难看到一支强大的国家队，中国足球想要发展好就必须还清历史欠账。

这也就包括了“从娃娃抓起”搞好青训、职业联赛体系搭建、足球场地建设、足球文化和教育理念培育等多方面着手，一步步扎实推进中国足球改革发展，不能急于追求“跨越式”飞奔。

问题是，有多少人愿意放低眼前的功与名，沉静下来去补上历史欠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