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香港何以招揽加密货币公司？

香港本周轰轰烈烈地成立了第三代互联网（Web3.0）协会，推动虚拟资产市场发展，与对虚拟货币施以禁令的中国大陆形成对比。

香港特首李家超在星期二（4月11日）的协会成立典礼上说，香港要敢于成为这波互联网创新浪潮的引领者，让香港成为虚拟资产企业的最佳立足点、吸引全球人才和企业赴港大展拳脚，为创科及金融发展提速。

这个协会由香港金管局前总裁陈德霖担任会长，成员包括多个行业领导人和立法会议员，规格颇高。根据协会官网介绍，协会响应国家和香港特区政府的号召成立，致力推动技术变革和产业升级，配合政府落实相关政策，为把香港建设为全球领先的Web 3.0智慧城市及安全、可持续的数码金融中心做出贡献。

此外，港府也在2023到2024年度财政预算案中，承诺拨款5000万港元（约848万新元）推动Web3.0生态圈的发展。

看得出来，香港对招揽虚拟资产企业、成为世界级数码金融中心有很大的雄心。不过，在中国大陆对Web3.0区块链技术的核心产品——加密货币——正严加监管的前提下，香港真的能如愿吗？

一国两制 一堵一疏？

虽然不是数码金融的全部，但虚拟货币作为其重要组成部分，一直是相关话题讨论的焦点。广义上的虚拟货币是价值的一种数字表达，可以代指所有没有实体的货币，包括各类网络平台代币，以及数字人民币等由各国官方发行的数字货币。

而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货币，则指基于区块链技术、完成去中心化的虚拟货币。其最大特点就是并非由任何中心化机构发行，理论上不会受到政府部门干涉、管控的影响。

由于其难以被追踪的特性，加密货币可以被不法分子用在非法集资、诈骗、传销、洗钱等违法犯罪活动中，也可以绕过金融管控措施，完成资产转移等“扰乱经济金融秩序”的行为。

鉴于此，北京一直对这项技术有所顾虑和忌惮。在比特币刚刚兴起的2013年，中国央行就发布过关于防范比特币风险的通知，明确比特币不具有与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不能且不应作为货币在市场上流通使用。不过，当时的比特币被视为“虚拟商品”，即可以作为资产进行收藏和交易。

2017年，比特币在全球范围内迎来爆火，中国有关部门也随即发布了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对代币发行融资和各种形式的虚拟货币交易平台采取了强硬的全面打击态度。到了2021年，中国进一步针对虚拟货币交易，中国央行等十大监管部门更是在9月联合发布通知，将所有虚拟货币相关的业务活动定性为非法活动。根据该通知，境外虚拟货币交易所通过互联网向中国境内居民提供服务，同样视为非法的金融活动。

简言之，北京在2021年“一刀切”地全面禁止了大陆市场的虚拟货币交易，众多的虚拟货币交易所和采矿公司也在这一时期撤出了中国。

不过，据区块链研究组织Chainalysis统计，在2021年7月至2022年7月间，中国大陆依然是全球第四大加密货币交易市场。即使在官方的明令禁止下，很多投资者依然会通过虚拟专用网络（VPN）等手段在境外平台进行交易。

而香港虽然不像大陆那样全面禁止虚拟货币，但原本也只允许专业投资者在监管下进行加密货币交易。不过，从去年年底起，这个特别行政区似乎开始与北京“唱反调”，接连释放出对加密货币施行更友好政策的讯号。

港府在去年10月底举行的香港金融科技周期间，发布了有关虚拟资产在港发展的政策宣言，向全球业界展示港府推动香港发展成国际虚拟资产中心的愿景，并传出将合法化加密货币零售交易的消息。

今年2月，香港证监会就有关监管虚拟资产交易平台的建议展开了咨询，并将从6月实施新的虚拟资产交易平台发牌制度，要求所有在香港经营业务的交易平台取得许可证，并明确了零售客户可在通过适当性评估的前提下，使用由持牌虚拟资产交易平台营运者提供的交易服务。

简单来说，虽然存在一定的监管限制，但对于能够取得相应牌照的交易平台，尤其是相对小众的加密货币平台，这意味着他们能够在香港开展面向更多不同客户的交易活动，面向零售投资者的交易也能得到制度保障。

香港的雄心与北京的支持

香港逐步转向对加密货币友好的政策，除了表露出想进一步巩固其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的雄心，也令不少企业看到了北京在香港“试点”放松管制的意愿。毕竟，虽然有着“一国两制”的框架，香港也不可能一意孤行与北京作对。

彭博社今年2月曾引述匿名知情人士爆料称，在香港推进对加密货币友好政策的几个月里，香港中联办（中央人民政府驻香港特别行政区联络办公室）的代表和一些其他大陆官员，一直是当地加密货币活动的常客。

知情人士称，这些赴会官员会和与会者交换名片和微信。他们认为，这种接触是非常友好的，官员其实是在“追进度”，并向北京官方提供报告。

当时受访的香港加密货币企业认为，尽管只是背后默默支持，但这样的表态依然代表北京有意利用香港作为加密货币的实验场，释放了向好的信号。

一名为加密资产提供咨询的法律界人士也指出，北京的默认支持态度意味着，只要不违反底线、不威胁金融稳定，香港可以在“一国两制”下自由探索、追求成为亚洲加密金融中心。

企业回来了吗？

不过，北京对香港的支持，似乎来得有一点晚。很多加密货币企业和投资者最初认为，香港会跟进北京的禁令，因此选择转向其他地区发展。这也导致香港在2021年6月至2022年6月期间的虚拟货币交易增长，远低于日本、台湾，甚至澳门等同区域其他经济体。

香港无疑想要召回这些撤离的虚拟货币企业，并招揽一些新生客户。而对于企业来说，中国庞大市场的潜能，也让他们愿意在现有政策支持下，尝试在香港落户发展。

综合英国《金融时报》和路透社近期的报道，至少有十多家由中国人创建、或曾在中国市场发展过的加密货币企业，向香港监管部门提出了许可证申请。对于这些企业来说，香港是最适合为未来再次开拓中国大陆市场做准备的根据地。

据报道，计划在香港建立或扩大业务的公司包括BTSE、KuCoin、Gate.io、OKX、Bybit、火必（Huobi，原“火币”）等；而在大陆创立、2021年后撤到法国的币安（Binance），也开始招募位于香港的中文职务。

火必顾问孙宇晨2月接受彭博社采访时说，火必选择扩大在香港的业务，是押注香港对加密货币的态度转为支持，预示着中国大陆可能有望放松对虚拟货币的禁令。

孙宇晨星期二也在香港的一个活动中说，能在“中国土地上”举行加密货币相关活动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他也说，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上海和北京也举行类似的活动。

而即便中国大陆的禁令没有那么快松动，在香港开展交易依然有足够的吸引力。一名香港Web3投资者指出，虽然大陆交易者可以通过VPN绕过北京的监管，但他们依然难以把加密货币利润转为在中国合法的货币，而若香港能提供合法交易的方式，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不过，也有企业和投资者对香港的友好承诺持怀疑态度。这些人认为，既然香港可以突然对加密货币友好，一旦情况出现变化，它也可能突然收紧政策，甚至主动或被迫追随北京的禁令。应该可以说，这是三年冠病疫情留下的烙印吧。

香港的国际数码金融中心计划之所以能吸引到这么多企业和投资人，绝不仅仅是看上了香港700多万人口的市场：他们看上的，是香港能够利用其得天独厚的地理和政治优势，成为他们进入庞大的中国大陆市场的桥梁。

而对于作为双方“试验场”的香港来说，能否通过制定监管措施，既吸引并稳住企业和投资者，也让北京看到在规避金融风险前提下，发展虚拟货币交易的优势和价值，就成为了重中之重。